此刻看起来,真的很不漂亮,就像个笨蛋。
站在死人堆上,孩子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看着他,一个字也不说,就像个哑巴。
过了很久,那孩子终于动了,他踩着硌脚的尸骨,借着死人身体,努力爬上了死人坑。
他惊讶极了,惊讶那孩子理智到令人惊悚的反应。
他站在坑底,后知后觉感到恐惧,连忙抠着坑沿,重新爬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用唾液拼凑他娘留给他最后的玩偶。
断尾无法黏合,唾液也要干了,想哭甚至没有眼泪。
不久后,那孩子追了过来。
他朝那孩子挥舞拳头,用沙哑到发不出声音的喉咙恐吓。
孩子不怕死人,当然也不怕他的威胁。
他递给了他一只新的水袋,还从怀里拿出好多吃的。
那天,他吃到他人生中吃过最美味却至今不知何物的食物。
可能他拼命喝水塞食物的样子太可怕,那孩子怕他噎死,或许为他担心,终于哭了起来。
小孩子哭起来好可怜啊,也不吭声,就是眨巴着眼睛掉泪,那泪水都够装满他喝光的水袋了。
因此,他觉得那孩子重新变的漂亮了起来。
他指了指他的小老虎,过水抚慰了沙哑喉咙,他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努力告诉他。
‘你不要哭,要知道,它要是能吃,我早就吃掉它啦!’
‘你给了我吃的,你是好人,我娘说了,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你就算踩断它的头,我也不恨你!’
但喉咙太痛了,他咳了两声,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于是,他只是伸出手,抱了抱他。
‘谢谢你的水,我走啦。找有水的地方去。’
他和那个孩子就此分别。
再后来,他迷了路。
西北就是这样偏远,也许百里才能碰见小村庄。
即便如此,那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任何逃难的同行者。
再后来,他沿路捡到了一些瓜皮果点果腹,终于见到了人迹。
他看到了一列华丽的车辇,还有数不胜数的官兵。
那些瓜果来自辇车抛弃的遗留,此间,还看到了那个漂亮孩子。
他想追上去打个招呼,可车辇赶的太快了,烟尘飞扬,他永远追不上去。
但万幸,他依靠那些被遗弃的瓜皮果点活了下来。
如此一路,跟进了京师。
他记得,从城外开始,一路进了京师,上下集体夹道相迎。
所有人都在歌颂,西北大荒楼西县,甘霖已降,灾情不复。
他家在楼梁镇,镇往上就是楼西县。
他清楚记得,他娘教过他。
他真怕自己听岔了,逢人就问“真的吗?那我家下雨了吗?楼梁镇下雨了吗?”
太吵了,没人听得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人回应他的问题。
京师真是个好地方。
满街没有一个人穿带补丁的衣裳,没有人嘴唇干裂,没有人枯望青天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