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先皇那样有统御千军万马之姿,走到这个位置,才知道作为帝王能够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为皇后是需要多大的底气支撑着。
而他没有。
此时风声鹤唳兴衰交替之时,必须有大儒为他辩经。
“姚太傅曾在朝堂上提出许多利天下的举措,颇具民心,是天下百姓心中的好官。”
“太傅之女是皇后,也只会是皇后。而我的妻子是你。”
皇帝一生戎马,死前将所有事都安排好了,急招他回帝都便预感自己命不久矣,要将他关起来圈禁。
那诏书上,皇位还是留给了亲儿子,即便是从未见过。
熟料司礼监掌印早就与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李舜是个心黑手狠的,直接叫太医给下了一剂了猛药,生生将皇帝治死在龙榻上。
而他这样的奸佞,要想坐稳这皇位,就必须将那矫诏落实。
这些日子纠结再三,只有一条路可走,姚太傅之女做了皇后,才是能安了天下臣民的心。
“婉儿,你等等我,等我坐稳了这皇位,我便接你回来。”他从那柔情中挣脱出来,扶住宋婉的肩膀,神色认真,“好不好?”
“你要送我去哪?”宋婉问。
“沈濯一会儿就会来接你走。现下帝都局势太不安稳,我不放心你在这。你好好的,等我坐稳这皇位,等朝堂之上无人敢逆我,我接你回来。”沈湛道,摸摸她的发顶,“很快。”
“还有,我不会让姚太傅之女有孩子,她只是皇后。”他的手温柔地覆上她平坦的小腹,“说不准婉儿这里,已经有了我的骨血,我等着。”
他下了决心打定主意的事,就不再多琢磨了,而且早就把后面的事都安排好。
宋婉离帝都越远,越安全,若是大事不妙,她也可随意脱身,不必拘于这皇城中任人欺凌。
想到她可能会因他受了连累,他就浑身像烧起来似的。
沈湛知道,像姚太傅那般的完人,其实才是最可怕的。
宋婉点点头,很是理解道,“我不在意这虚名的,还是那句话,只要珩澜的心在我这就好。”
“只是他们说的皇帝的遗诏,是真的有么?若就是立你为太子,你何必费这功夫?”
沈湛略沉默了片刻,平静道:“婉儿聪颖,应该能猜到那遗诏里所书之人并不是我。这些年我白白感念了一场皇恩浩荡,三跪九叩了那么些年,呵,我那皇帝叔叔,还是选了自己亲儿子。”
此时门外传来扣门声,是许久未听过的沈濯的声音,“王兄,时辰到了。”
“婉儿放心,不会太久,我不会给晋王招兵买马直抵帝都问罪的机会。现在北境暴乱,敌国的刀就架在北境军脖子上,他暂且来不了……只需拉拢姚太傅,即可。”沈湛继续解释。
宋婉挥挥手,“不必说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给我写一封和离书可以么?”
沈湛愣住,眼眸中缱绻的情意化为冰冷的注视,“你说什么?”
宋婉循循善诱轻声说:“朝中的事我不懂,但我知道你这么急着把我送走,一定是为我好的,你对我这样好,我也不能陷你于两难。那太傅是何等人,怎能不知你曾娶过?太傅小姐金贵,此刻愿意拉你一把,肯定是介意我的存在的,否则你也不会把我送走,对不对?”
沈湛想解释,宋婉却伸手捂住他的嘴,温柔道:“我本就是以我嫡姐的名头嫁给你,你现在与我和离也就是名义上的。等你称帝,你再求娶宋家二小姐,岂不更好?我不想顶着别人的名头,想名正言顺地嫁给你呢。”
沈湛面色稍霁,沉思片刻,的确,一张和离书,在这个时候倒是能保她安全。
他走到桌案边,提笔,几番犹豫,竟一个字都写不下。
他不忍写她一点不好。
宋婉催促道:“快些写呀,随便写写就行。”
她这般急切,他生了疑,回首道:“你不生气?”
宋婉心跳的很快,后背汗涔涔的,强作镇定,“生气了你也总会想法子哄好我,不是吗?就像我每次哄你那样。”
沈湛狭长的眼眸湿漉漉的,唇角轻轻勾起,温柔又冷静,“是。”
*
趁着夜色,沈濯和宋婉的马车疾驰出城。
有世子的手令,即便是森严守卫的一个个城门,都畅通无阻。
宋婉脑海中思绪万千,沈湛竟敢矫诏!
那先帝的亲儿子呢?
先帝原先在沈湛和儿子之间难以抉择,后来又急急诏沈湛回去,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现在要紧的是,该把矫诏这个消息传出去!可是光嘴说也不行啊,没有实证。
这么想着,宋婉微微阖上了眼睛,心中并不慌乱,袖中的那封和离书,轻如鸿毛,又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无论如何,她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