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收拾完,云行的吊瓶也挂完了。江遂拔了针,医生让人再观察一晚,云行便没回宿舍。
江遂也没回,毫不避嫌地拖了一张行军床过来,就躺在云行身边。
这一夜,云行睡得不安稳,几次从梦中醒来,江遂都会敏锐察觉到。
行军床比病床低,江遂很急地坐起来,身上的毯子一半拖在地上,宽阔的肩膀和手臂有勃发的肌肉,在黑暗中和他的人一样警醒。
“哪里不舒服?”
“嗓子疼不疼,要不要喝水?”
然后又去看创口,包扎得好好的,周围皮肤已经消肿。他还是不放心,看着云行将被子往上拉一拉,闭上眼。
再过一会儿,他才躺下,发出很轻微的窸窣声。
云行又一次睁开眼时,江遂不在身旁。云行坐起来,从窗口往外看,果然,江遂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地上已经扔了很多烟蒂。
唇边明灭的光将江遂的脸映得模糊不清,面对云行时稳定的情绪在此刻也变得不一样,焦虑不安,心事重重,甚至有恐惧。
都是云行从未在他脸上看过的神情。
原来江遂也会害怕。怕什么呢?
云行漫无边际想着,脑子里突然想到父母。爸爸看着妈妈,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神情,焦虑担忧,有很重的恐惧。后来看着他,父母也常出现这样的神情,妈妈甚至背着他偷偷哭。
他又想到进入宋家之后,当宋舜和拿到信息素报告时,开心坏了,甚至当着云行的面举杯庆祝,而一旁的宋明之,也是高兴的。
江遂抽完烟,东方已见鱼肚白。
他几乎一夜没睡,之前很多想不通的问题有了答案。宋舜和为什么执意要娶一个下属的太太,为什么信息素从S变成2S,宋明之为什么一直临时标记云行,对云行的掌控欲也远远超出正常人。原来宋家是在等,等云行的信息素彻底稳定下来。
而云行执意要进军校进司令部的原因就更清晰明了。进司令部的隐秘益处很多,有直系亲属特赦令,身份受国家保护,基础军衔是少校,如果战场上立功,中校、大校军衔加身也不是多难。
云行要的,不过是给母亲一个安定,是能对抗外界的底气,是要掌控自己的命运,是给自己一个未来。
他在云行昏睡期间调阅了所有已知诱进型Omega的资料,发现任意在课堂上讲的那些,都算保守的。
众矢之的,怀璧其罪。暴露身份的诱进型omega,几乎难得善终。
诱进型omega不再是人,而是举世稀有的商品。被摆到台面上估价,一生都无法自由。即便将身份藏得很好的,像正常人一样结了婚,也依然难逃悲剧人生。
婚姻对他们来说,眨眼间就会从归宿变成深渊。即便如云行父母这样情深不变的情况,也会徒遭外力破坏。
他不敢想象这样的云行将来的路会有多难走。
还有……
他原本就要告诉云行的事,事到如今也说不出口了。
——无论他说得多么情真意切信誓旦旦,在得知云行是诱进型Omega的前提下,也无法不让人怀疑他的真心有几分,是不是也和别人一样,因为信息素才想在一起。
云行的伤没有妨碍接下来的小组战,他继续和江遂配合,完美收官。指挥官现场公布了入司令部的人员名单:陆战队两人,是江遂和云行,另外三人是其他军种,其中有连奕。
任意走过来给云行戴上特殊行动司令部的勋章,笑吟吟地说:“恭喜。”
云行露出了这几天来久违的笑容,还没说什么,就见任意神色一变:“回去后还是每晚原时间,来我宿舍。”
云行敬礼:“是,老师。”
江遂在一旁叉腰看了一会儿:“老师,我也想开小灶。”
任意打量他一眼:“你不行。”
江遂不解:“为什么?”
任意一脸实事求是:“没天赋。”
江遂:“……”
任意走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山一样站着不动的江遂,意有所指地下了任务:“你做好后勤保障。”
“……”江遂停顿一秒不到,“是,老师。”
第二天返程,飞机上的云行比前几天轻松了些。两人从未提起那个禁忌话题,甚至没有挑明过。江遂和以前一样,看不出一丝异常和变化来。
这让紧绷着神经的云行渐渐缓和下来。不管是不是真如江遂所说“一切会和以前一样”,他首先要调整好心态,至少被江遂知道这个秘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况且进了司令部,还有很多事要做,也有更大的问题要解决,他没时间耽误在纠结焦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