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哥,想什么呢!叫你那么多声都不应。”
见终于引起注意,宋睿也不继续扮演奇行种了。时冕打开窗户,他十分配合地躬身一跳,利索翻进屋里,瞥了眼桌上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志愿表,笑嘻嘻道:
“还没填完呢?写那么多不像你啊。有什么好想的,就是交个空白的上去也没关系,陈叔还能不录你吗……”
话还没说完,眼睛先处理完了扫到的信息,他猛然卡壳。
时冕静静看着他,这张久违的、稚嫩的、尚且鲜活的脸。
二十年后,宋睿死在让银曜基地覆灭的那场战斗里,死在他眼前。
宋睿比他小半个月,父母是时锐铭的左右手,两家算世交。
他长相普普通通,只能算五官端正,棕发碧眼,眉宇英朗,小眼睛高鼻梁,笑起来有股贱兮兮的傻气。
从小到大,这张蠢脸都跟在他屁股后边偷奸耍滑,犯了事推诿,挨了罚对骂,下次还是一起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也是这张蠢脸,在时锐铭死后一路饱经风霜地陪他撑起银曜军团,最后拦在他身前,血污得那双小眼睛都睁不开,贱兮兮地笑着说:“逃吧,冕哥,逃。”
逃。
你要活下去。
就算只有你也好,活下去……
眉心抽痛,一阵晕眩,时冕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前只剩下少年人忽青忽白的面庞。
“……这是怎么回事?”
宋睿抓起志愿表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瞪着时冕,质问:
“为什么会是中央联盟军校?”
“如你所见。”时冕坦然道。
早在做下决定的那一刻,他就料想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宋睿忍不住抬高声音:“你脑壳坏了?为什么?银曜军校有什么不好!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时冕点头:
“意味着我在毕业后将直接归属联盟,不能回到西时区,不能加入银曜基地,成为银曜军团的一员,未来更不能继任上将……”
“你既然知道还这么做?”
宋睿握紧拳头,呼哧呼哧地喘气。
而时冕依旧冷静:“这就是我的选择。”
“……叛徒!”
衣领被狠狠揪起,一记拳头迎面砸来,宋睿红着眼睛,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时冕不闪不避,硬生生吃了这一拳。
他没有做任何抵抗或是防御,甚至克服了本能的卸力,宋睿力道不小,直把他的脸打得歪向一边。
口腔里弥漫开腥锈血气,嘴角破了皮。
时冕摸摸脸,疼,真疼,真实的疼痛令他渐渐有了实感,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真的回来了,二十年前。
宋睿还活着,还能打他。地球没有沦陷,银曜基地完好无损,他的家还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笑得宋睿毛骨悚然,剩下的拳头落不下去了,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的盛怒也全部化作担忧,磕磕巴巴道:“冕、冕哥,不是,你受什么刺激了?”
他松开时冕,手足无措,“别吓我,我错了,我不该没问清楚就动手。发生了什么,没什么过不去的,你跟我慢慢说……”
时冕长出一口气。
“没什么,我很好。应该说不能更好了。”他揉着脸颊,故意“嘶”了声,“你小子,下手可真阴。”
“那可不,我有几次机会能揍到你啊?”
宋睿得意忘形了一秒,反应过来,“不对。”
“这事儿还没完呢!”他瞪圆眼睛,“你真打算去中央联盟军校?想清楚了?”
时冕似笑非笑:“不然我白挨你这一拳?”
宋睿讪讪。
时冕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正色道:“宋睿,我是认真的。”
他模样生的好,半长灰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有双睫羽浓密的桃花眼,虹膜黑得发沉。一笑,就风流多情,处处沾花惹草。
可鲜有人知道,他只要不笑,眼中凉薄与漫不经心便无处掩藏,并不似表面一般无害而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