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表情,但骆知舟本能感到黑袍人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烦躁,他还以为自己的话惹怒了对方,硬着头皮支吾道:
“一码归一码,按照平常的收费标准,应急处理伤势只要五灵晶。更何况,上次的恩情我还没还,顶多算两不相欠。”
他说着,摇摆的内心竟然平静下来,终于落到了实处。
“我知道对您来说,五百灵晶可能根本不算什么。”
骆知舟深吸口气,“说实话,我很心动,免费的测试谁不想要?不然我也不会跟您走到这儿来。”
“路上我想了很多东西,也许听您的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去做个检测,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但果然还是不行。从小妈妈就告诉我,再穷也不能穷没了骨气和原则,我不能老是这样占您便宜。”
骨气?原则?时冕仿佛被刺了一下,心底升起淡淡的讽刺。
骆知舟根本不知道自己会错过什么,才会说出如此天真的话。
他皱着眉说:“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
骆知舟稍稍提高了声音,又很快低沉下去。
他盯着时冕面具后的眼睛,没有一刻比这时更清楚地明白:羞耻,是因为他不是靠自己堂堂正正地走在这里;自卑,并不源自差异,而是他潜意识里很清楚,他羡慕着黑袍人,渴望像他一样从容的态度和强大的力量,就像黑暗中见到一缕光芒那样迫切地想要靠近对方的世界。
可他缺乏这样的能力,想要实现愿望,只能依赖这位恩人。
在这一刻,从里到外,他们就不再平等了。
或许他可以得到一时的快乐,但也会永远失去像上回那样、像现在这样,昂首挺胸说出自己想法的底气。
“恩人,我……很感谢您。那天您向孤立无助的我伸出援手,让我意识到原来世上拥有力量的人并不全会欺凌弱小。我想成为和您一样的人,在那之前,我不想在您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的语气非常诚恳,腰也慢慢站直了,眼神渐渐锐利。
然而时冕的眼神却越来越冰冷,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骆知舟,心底越来越烦躁,忍不住开始冷嘲热讽。
真是无谓的坚持,倘若骆知舟知道他的妈妈命不久矣,而如果他现在去做灵核检测,就能改变她的命运,他还会抗拒吗?
命运总是在愚弄这种单纯的坚守,让它变得滑稽而毫无意义,就和他那时一样。
一股戾气无端端涌现,无处发泄,时冕甚至生出一个偏激的念头:
干脆直接把骆知舟绑到联盟大厅去,强买强卖,等尘埃落定,他自然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指尖绷直,他几乎就要动手了。
骆知舟却在此刻诚恳地低下头:
“对不起,辜负了您的好意,但我有我的尊严。”
“底线这种东西,一旦突破,就会不断放低。这一回我纵容了自己的贪心,下一回呢?这样下去,我会变成最讨厌的那种人吧,变得,完全认不出自己来……”
“底线……”
时冕就像被雷劈中了般,浑身一僵。
无数盘旋的念头被泼了盆冷水,打心眼里开始发寒。
没错,骆知舟说得对,一个人只要开始放纵,对自我的要求就会不断降低。
第二枚灵核带给他的影响之大,已经超乎想象。他以前会干出这种强迫他人的事情吗?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罔顾骆知舟的意愿,强行带他去做灵核检测,这是报恩,还是居高临下的施恩?
同样的道理,为了获取力量而杀人,今天杀的是盯上自己的恶棍,明天会不会就是出言挑衅的混混,后天会不会是多看了他一眼的陌生人?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控制不住自己,去伤害无辜人。
“无辜人?那又如何?”好似有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真的在意他们的死活吗?你会因为他们的生与死产生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吗?你是那么好心的大善人,要为了不相干的家伙,放弃变强的途径?”
“真正的自己,就这么难以面对吗?”
闭嘴。时冕眼神一冷,搭上骆知舟的肩。
“你说得对,我不该勉强你,这声抱歉该由我来说。”
他缓和的语调让骆知舟松了口气,露出笑容:“那我们就回去……”
“不过,”时冕话锋一转,“我还是建议你去做一次灵核检测。这笔钱,就当是你先欠我的,日后找机会再还,怎么样?”
“可是,为什么?”骆知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固执。
时冕说:“解释起来太麻烦,又容易让你有不必要的期待,所以我刚刚才说是报酬。其实,并不止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