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骗子,从犯,叛徒,罪魁祸首。
那可能是他一辈子产生过最浓烈的感情,最鲜明的恨意,日思夜想,没有一分一秒不在想。想象等找到了人,他该说什么、做什么,怎么报复他、羞辱他、折磨他,好让他尝尝和自己一样的痛苦?他靠这种残忍的想象挣扎着活了下来。
可当他真的找到路斐尔,他却……
时冕不再往下想了,否则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克制住自己。
强烈的杀意和破坏欲在胸口不断膨胀,一时间,他不敢轻举妄动,整个人僵在隧道中,任由周围人流来来往往,奇怪地投以打量,脊背绷直如上紧的弓弦。
兜帽垂落的阴影遮住大半张面孔,也遮住了他的所有表情,看上去就像一个被塔内风景惊呆的菜鸟。
垂落的双手轻轻颤抖,然后缓慢地攥紧,松开,再攥紧,重复数次,终于找回了冷静。
时冕深吸口气,捂住脸,用黑暗让沸腾的情绪点滴冷却。
今生的记忆一点点浮现,他回到了过去,更改了志愿,带歪了宋睿,还遇见了穷困潦倒的骆知舟。
现在他来到塔里,距离灵核果又更近一步。
快了,就快了。
重生以来,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前往路斐尔身边。为了趁对方尚且弱小时,将背叛和灾祸扼杀在摇篮里。
卑不卑鄙,时冕不在乎。
他的父母是怎么死的,银曜基地里关照着他长大的人们是怎么死的,跟在他身后的队友是怎么死的,宋睿是怎么死的……他自己又是怎么死的。
联盟的人间炼狱有多触目惊心,地球的下场有多悲惨,孤注一掷的信任和引以为傲的判断力被碾碎有多痛苦多可笑。
桩桩件件他都记得很清楚。
心头一哂,时冕收拢掌心,指尖掐出的痛觉十分微弱,却足够令他引以为戒。
不着急。
仇怨不会因为事情还没发生就消弭。
这辈子,一个一个来,他绝对会清算个干净。
前方是初始地图【中心广场】,塔中唯一一处没有怪物栖息的地方。
进塔出塔都得从这边经过,因此许多人会在附近休整、疗伤、摆摊、招募队友——在塔中,以战队为单位的合作可以大大降低伤亡,提高探索和杀怪的效率。
虽然总被说个性张狂,但不该张狂时,时冕其实相当缜密。
他很有自知之明,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矣在塔中独行。因此,他必须找一支靠谱的战队,成为临时队员或者花钱雇佣,一同前往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断脊山脉】。
前世路明昇的事迹传出后,不知多少人悔青了肠子。
尤其是发现石珠的那个公会,比起双灵核的价值,他们卖来的钱根本不值一提,个中落差,叫人怎么甘心?
怀抱着“说不定还有第二枚灵核果”的侥幸,他们又三番五次前往当初的遗迹搜寻。
会这么想的人当然不在少数,暗地里有许多双眼睛牢牢盯着他们,很快,遗迹的位置便暴露出去,不再是秘密——
断脊山脉最东侧的断崖下,大概四五十米深的地方,有一处被山藤掩映的洞窟,遗迹就坐落在洞窟最深处。
那就是时冕此次进塔的最终目的地。
灵核果,他势在必得。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时冕拽低兜帽,和身旁许许多多的冒险者一样朝前走去。
穿过隧道,犹如穿过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膜,声色触味豁然开朗,广场上乱七八糟的吆喝声一下子变得十分清晰。
但比那更清晰的,是心脏鼓动的声响。
“嗵”。
奇怪,怎么回事。
“扑嗵!”
……胸口好热?
“扑嗵——扑嗵——!”
时冕眉心拧紧,难受地攥住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