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不念,恪守本分。”同样的话,她不过换了另一种说法。
“好。”
他一口咬在她的肩颈处,随她哭叫也不松口。
深秋时节,太阳一下山,天立刻就黑了。
今夜无月无星。
春凳凳脚边的两坛清酒和条案放着的水囊悉数饮尽,空坛子、空水囊横七八竖地倒在地上。
被*到身心崩溃、神魂反复飘散聚拢的棠惊雨,终于舍得动动脑子,思量这位抱着自己不肯松手的男人到底想听什么。
因此在他又一次重复以上问话时,她仰着一双泪眼,嗓音沙哑地说:“听着明白,心里却做不到。”
他搂着她,终于停了下来,在清寒的夜风里垂眼看她,眉目温柔,语调轻和:“蕤蕤,那可不行。”
这狗东西!果然是我想的那样!棠惊雨在心里暗骂,面上还作一副柔怯娇羞的模样,双臂圈住他的脖子,脸颊轻蹭他的下颌:“大人要骂便骂罢,要打要罚也随你,蕤蕤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控制不了去奢念、去妄想。”
他呵笑一声:“我看你是风月戏文看多了,一肚子坏心思,学的都是些什么话。”
谢庭钰嘴上如此说,眉眼处却洋溢着笑意,大发慈悲,饶了她这一回。
哪知到了深夜就出事了。
这大半年里,他把她养得很好,以致于都忽略了她的身体底子并不好。
深秋的寒风侵入体,她这一下就发烧了,病恹恹地躺在被窝里,一张脸煞白,乏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谢庭钰焦急地守在床边,悔得肠子都青了。
小心喂她喝下一服药,帮她换过两身衣服、两床被褥,她依旧烧着,浑身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他按王留青的吩咐,在煌煌灯火中用白酒浸湿布帕,仔细给她擦身降温。
彼时的棠惊雨深陷在梦魇里挣扎不休。
梦中都是她以前的事情——
七岁时,被爹娘卖入醉花楼,她不肯待,好不容易找回家,以为能得父母垂怜,结果他们叫来了醉花楼的人,哭闹中被拖回醉花楼,被毒打了三日才歇了回家的心思。
八岁时,无意间发现爹娘拿着卖了自己的钱,给姐姐和弟弟买了新衣裳,还买了新鲜鱼肉,一家人围在一起过了一个温馨的除夕夜。
十二岁时,锦州闹了洪灾,家人居住的地方正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她日日跪在罗刹鬼画像前,祈祷全家在这场洪水里死绝。
十四岁时,在一个连星星都没有夜晚,她用石头砸了一个想要强上的客人,那人满头是血地倒在草地上。亏得她惊惶之下力气不够大,对方还有一口气。她将人拖到河边扔进水里,假装对方是因为醉酒才不幸坠河身亡。
十七岁时,同样是一个连星星都没有夜晚,她举着金簪杀了第二个企图不轨的人。
梦境反复交织重现,掀起她以为早就被自己吞食掉的爱恨痴念。
谢庭钰躺进锦被里,搂紧在梦里痛哭的姑娘,温声细语地哄道:“别怕,那都是梦,都是假的,蕤蕤不怕,不要怕……”
当时,他真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庆幸的是,她哭过后,烧也退了。
再一看外头的天空,已然亮透。
谢庭钰自知心中有愧,这些日子一得空就往府里赶,无论谁邀都不赴约,路上还会带些新鲜的玩意儿或是糕点瓜果回去哄她。
这场病来势凶猛,休养了大半个月,棠惊雨的身体才好透彻。
那时玉京已经下完第一场雪。
因着去年的雪灾,朝廷格外关注今年的雪情。
万幸的是,这是一场瑞雪。
“怎么样?好吃吗?”谢庭钰柔声问她。
“嗯。”
棠惊雨盯着眼前的茶杯,咬着手里的一块鹅梨,抽空应他一声。
见她吃完,他又切了一块递过去。她接过继续吃,并不看他。
他再问她闲话,她就不应了。
一颗甜香多浆的鹅梨很快吃完。
他拿起搁在木盘里一块温热的湿布帕,低头给她擦手。
他:“还是不肯理我?”
自那日醒来后,她就像个吊着一口气的木偶人一样,对他爱答不理的。
“不是。”她收回自己的手,连看他一眼都吝啬,“想睡了。”
她说完就起身往暖阁走去。
天冷了以后,她就睡在暖阁里,他就睡在暖阁正前方的她之前睡着的填漆床。
他扔开手中的湿布帕,三两步追上她,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一下将人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