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大哥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出一个烟圈,叹口气,眯缝眼睛,好像穿过烟雾,看到了过去那次下乡收粮的情景。
宫大哥说:“那次下乡收粮,那个老板拿的一提包钱都是假的,我不知道,拉着一车粮食往城里走,老板得意地跟我说,我才知道的。
“当时就想把那个王八蛋踹下去,但我年轻,没那个胆量,后来,听说那个村子,有人上吊了。
“兄弟啊,你不知道啊,农村太苦了,有的人家是一年的收成啊,得到的全是假钱——”
九光不说话,默默地抽烟。
宫大哥说:“谁收到假的,都会诅咒花假钱的人。我天天开车在路上,不干那损事,万一谁诅咒我一句,我一脚油门没踩明白,我这一百多斤儿,就交代在路上了。”
九光说:“那,到我手里不花出去,不烂在我手里了吗?”
宫大哥说:“就当做善事了吧——要不然,你啥时候都觉得自己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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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光想了想,宫大哥说得有道理,自打他花了那张假钱,心里一直硌硌愣愣的,不舒服。
他坐着三轮车,返回了批市场。已经要下市了,市场里没什么买货的人,只剩下摊主在收摊儿。
九光找到卖梭子鱼的摊床,看到老板已经把摊床上的货物,都收回到后面的仓房里。
九光走过去:“大哥,还认识我不?我刚才在你这里买了两板梭子鱼。”
老板回头,看着拉下围脖的九光,不悦地说:“啥意思?直说,售出不退。”
九光没说话,从兜里摸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递给老板。
九光说:“上午买鱼的时候,把一张假钱给你了。刚才回到车上,一看,我那张假钱没了,真钱还在,就来给你送一张真的——”
静安的母亲是在腊月初二那天到家的。
她在省城的医院住了十多天,进腊月了,母亲待不住,硬让父亲办理了出院。两人坐着火车,赶到家里。
母亲的伤口还没有恢复好,怕抻着。
父亲雇了一辆三轮车,把母亲拉回家,他为了省两块钱,跟着车跑回来的。惹得三轮车夫说:“大哥,你可真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啊!”
父亲说:“这一天天的不挣钱,我哪舍得花钱呢,十块钱大票一破开,就看不见影儿。”
母亲回来,最高兴的是静禹,把大脑袋抵在母亲的肩头,不肯抬头看母亲。
母亲说:“妈回来了,让妈看看,老儿子瘦没瘦,你大姐在家欺没欺负你?”
怎么掰静禹的头,静禹也不肯抬头。后来,母亲感觉到肩膀上湿漉漉的,她的老儿子哭了,哭得大鼻涕泡都出来了。
母亲头一次,伸出双手,拥抱了静禹。这个小儿子,这年,他还不到岁。
父亲看到拥抱的母子,连忙说:“老儿子,快把你妈搀到炕上去,不能碰着伤口啊。”
静安看到静禹掉眼泪,笑得不像样。她想起小时候,弟弟六七岁了,已经上了小学,还跟父母睡在大炕上。
有一天,母亲郑重地对弟弟说:“你已经长大,上学了,要自己睡在隔间儿里。”
那一夜,静禹在隔间里的啜泣声,一直没停过。静安但凡跟静禹打架,都会用这件事来羞辱弟弟。
不过,静禹有记性,母亲说过一次,静禹就再也没到大炕上睡过。
吃过晚饭,静安把炕桌放上,她坐在桌旁,掏出塑料皮的笔记本,跟母亲算账。
母亲端详着静安,她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安儿啊,妈没想到,妈走这么多天,你把家置办得这么好。”
静安笑了:“妈,我还帮你卖鞭炮了呢,你看看,咱们挣了多少钱。”
母亲已经知道静安卖鞭炮的事,父亲往小铺打电话,九光接到一次,就把家里的事,跟父亲说了。
父亲得知静安出摊,他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