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席英不说话,陈京观正了正颜色,“白天睡得太久,睡不着了。”
席英点了点头坐到了陈京观身边。
“我信。”
陈京观一时没反应过来席英的话,他扭过头看她,瞧见她也一动不动望着那篝火。
“真的,只是单纯的睡不着
。”
席英没有再说话,她望着火焰的神色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这是陈京观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席英从来都是坚定的,无论在何种处境下她总能冷静地做出判断,可此时的她心好像空了。
“哥,”席英轻声唤陈京观,“苏清晓说,江阮可能会来找我。”
陈京观搓手的动作一滞,“嗯”了一声。
“你说,他会赢吗?”
陈京观本来还想“嗯”的,可另一个问题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出声问道:“你觉得什么是赢?”
席英摇头,“我也不知道了。我一直以为打胜仗就是赢,可我现在发现仗是打不完的。”
说罢,席英长叹一口气,她缓缓扬起头,最后索性躺到了草地上。陈京观看了她许久,也陪她躺着。
“那如果他来找你,你会去吗?”
席英摇了摇头,“反正都赢不了。”
听着席英的话,不知为何陈京观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应和道:“是啊,反正都赢不了。”
这样的对话突然中断,两个人都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反而默契地抬头望着天空。
西芥的夏夜星空璀璨,一望无际的草原在夜色中染上霜,月光则衬着水色荡漾,将天上的星星都撒到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陈京观转头看了一眼席英,她闭上了眼,胸口平静地起伏。
“睡着了?”
陈京观小声自言自语,憋着笑意准备抱她去帐篷里,可席英冷不丁回了一句:“没有。”
席英重新坐起身,眼前的篝火已经只剩下跳跃的火星,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整个人缩作一团。
“我不会走的。如果你身边还剩下最后一个人,那一定是我。”
席英说话时没有过多的情绪,吞吐间气息平稳,陈京观“嗯”了一声,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苏清晓说,不是你让我变好的,而是我本来就很好,我觉得他说得对。”
“是,他说得对。”
陈京观渐渐弯了眉眼,席英继续说:“所以我不在乎你做什么决定,我只会跟着我的心作出我的决定。你救了我,而我信任你,那我就该永远和你站在一起,即使我不理解你。”
这次陈京观没有作出反应,席英侧过身面对他。
“哥,我想董叔了。”
就在一霎那,陈京观的鼻酸像是放开了他双眼的闸口,泪水涌进了他的视线,他用力抑制住眼泪的掉落。
席英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她继续自顾自地说:“董叔说要认我做干闺女来着,说要为我操办婚事,把我风风光光嫁出去。”
席英眼神闪烁,盯着被风吹动的小草,目光慢慢失焦,“那时候你们去了朔州,我就和他待在一起,他说他一辈子都想要个闺女,只可惜到最后只生了三个儿子。”
“算起来,我和他待得时间不比和你短,那时候我刚进昌安营,是他和平大哥手把手教我练剑。平大哥,”席英停顿了一下,“下次回景州的时候去看看他吧。”
“其实我这个人没多大抱负,给我口饭吃就行。只可惜,这世道连要饭都能让人砸了碗。”
席英很少说这么多话,而今日她说这些,更像是急切地想寻个出口,她其实不在乎对面的人是谁,她只想把心里的郁气排一排。
“人,为什么总是不能如愿呢?”
说罢,席英拍着有些麻木的双腿,她站起身后递给陈京观一只手,陈京观愣了片刻,拉住她也站起来。
“我听沁格说了,你这次当真下定决心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陈京观没回答,席英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用脚扬起一层土,看着它盖在灰烬上,盖灭了最后一点光源。
“哥,你其实也没做错什么,要怪只能怪江阮心里的恨比你深,他比你更能豁得出去。”
席英说完拍了拍陈京观的肩膀,一个人转身朝营帐走去。
他在恨什么?
陈京观被席英的话困在了原地,火光消失后他彻底被黑夜掩盖,心里思来想去要寻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