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腼腆地搓搓手,说她以前学过,还记得一点儿。
我认真地按住她:“阿姐,这可不是一点儿,你学得比我好多了呢!”
她并不习惯这样直接的夸奖,连连摆手:“没没没,我也就剩这点小聪明了。”
我吸一口气,想继续反驳,可忽然间,怎么也无法把话说出来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我,还有阿姐,对着一套破旧的课本,对着不可能再回去了的学生时代,争论永远也用不上了的学习天赋,还有什么用呢?
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妈妈。在被拐卖到这里之前,她是个大学生啊。然而在这里,她从学校里学到的东西有任何用武之地吗?
我的记忆力很好,阿姐算数特别快,我们现在能用这些天赋做什么呢?
只有算一算家里的账,清楚哪只母鸡总生软壳蛋要多补点营养、哪只猪晚上总叫唤怕是吃错了东西,盘算哪些竹编款式好卖、之后可以多编一些而已。
仅此而已。
学校和生活格格不入,我们主动或被迫地走上同一条歧路,无法回头。
越关山的日记(11)
-2009年12月11日-
有只鸡莫名瘸了腿,我追它进了鸡窝,意外踢到稻草下的一块硬物。
扒开一看,是个小盒子,里面装着钱。有零有整,大钞被压在最下面,硬币哗啦一声倾斜向下,便露出粉红的半个头像。粗略数数,不下八百块。
我心里一惊,赶忙把盒子盖好,原原本本地放回去,再从旁边扯上些稻草仔细铺上,确保一点看不出端倪,方才忐忑地走出鸡棚。
我到前院张望了一阵,没见着他。
“鸡呢?”阿姐坐在小凳子上织一个鸡笼,看我空着手出来,问道。
“他人呢?”我低声问。
“出去了,”阿姐没抬头,“三叔家的老四摔断了腿,去看看人家。”
“什么时候的事?”我一皱眉,觉着奇怪。
“就早上,说是昨天一晚上都在外边混,刚被人抬回来的。”
“伤得怎么样,重吗?”我并非真心关切这个我该叫四叔的男人,而是因为他也是那天一起去赌博的其中一员,又是一夜未归,使我的心里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知道,”阿姐摇头,不大关心的样子,“左右死不了。”
阿姐很讨厌三爷爷家那几个男人,因为那天去四爷爷家帮工,他们调戏过她。
“好了不提这个。”她晃晃脑袋,把不高兴的话题揭过去。
“咱家那几亩地不是空着嘛,”她放下竹编,遥遥指向屋外,“不如种点儿草药吧。”
“好啊,”我也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掐着指头想了一会儿,“这个时节……能种的东西也不少呢!”
“是吧,”阿姐嘿嘿一笑,“我上回去赶集打过招呼了,人家把种给咱留好,下回去拿就行。”
这片山里大多是红土,肥力不高,偏酸,种粮食收成总不太好,倒是适合药材生长。因而不少人家都改当了药农,虽辛苦,一年下来收入也不差。
我拉来小板凳坐到阿姐身边,抱住她的腰:“阿姐你真棒。”
“傻丫头,”阿姐抚摸我脑袋的手缓慢而有力,“这话听着倒像哄小孩子一样呢。”
我仰起头,见阳光照在阿姐的脸上,被她长长的睫毛拦下一片扇形,扑簌簌的,好像蝴蝶。
“阿姐,”我更凑近些,在她耳边道,“你藏在鸡窝里的钱,是干什么用的?”
“你……”阿姐的动作停顿了一刹,而后将双手都搭在我的肩上。
她的表情里带着为难和无奈,伴随其中的竟还有浅笑:“知道瞒不了多久,没想到你发现得这么快。”
我的心中本存着许多种想象,可看见她如今的模样,好像一场旋风刮走了悬浮的恶意,留下的只有触及我心底的那一种,最不可能,也最可能的猜测。
我的瞳孔颤抖起来,老朽般缓慢地伸出手,指向自己:“这钱……是给我的?”
“是啊。”阿姐爽快承认,“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可,”我的手心沁出汗来,嗓音也变得干涩,“可用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