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留林言的把柄,也信林言的为人,信林言不会在将来给他留隐患。
去信几日,东西到南城又几日。秦向涛站在方将军跟前的时候,一应需要已经准备齐全。
京里的消息,他也在窦止哀那里听说。这会木着一张脸,后脑勺凉飕飕。
南城的驻军与南地不同,屋舍总比帐篷挡风。但这会秦向涛坐着,身后的窗户严丝合缝,他却总疑心有风漏进来。可离得近,又疑虑怎么传来喊打喊杀声。
说秦家通敌,这怎么可能?!他们连粮食都要断了还在御敌,凭什么受这样的罪名?!
可滔天怒意过后,他骨子里又钻出一道冷——好像一根寒针过早钻进脉络,这会被唤醒,顺着骨血游走。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寒针走到哪了。
衣袋里已经空了,林言的信被窦止哀烧成灰烬,这护犊子的样子反倒令秦向涛心里一松。
——至少说明,他们是认真的,冒了风险的。
粮食兵马援兵,在后方都有,秦家却真的要被困死。
方将军是不是比在北阆时更苍老,秦向涛看不出来。当初在北阆,秦向涛跟方将军只打过几个照面,没什么忘年交的情义,反而因为现如今的局势无端矮上许多。而方将军也无意叫他评判什么,一双眼睛冷冽,在紧南的地方也刮着北地的风。
这一阵风更冷,连后脑勺的寒冷都不值得顾。
“你们说吧,我都答应。”秦向涛仍木着脸,扯谎出来的热伤风好像应验。混沌的脑海里夹了一首莫名的唱词,应当在哪里听过,当时没记,这时又从骨头里冒出来。
何人乱我心
江山随处埋诗冢,
终归我
不知陇上春几何。
记住了,听到了,又在这一刻摇散。方将军的声音在唱词中缩小,又在渐清明的脑海中放大。
秦向涛接过方将军手里的令牌,忽然道:“我祖母,还有母亲妹妹怎样了?”
“你母亲妹妹还安好。”方将军说这一句便止,他看着眼前的年轻的小将军,完全不怀疑他可能立下怎样的功勋。这样的人,如果一开始在他们一派,约莫会得到更好的待遇。。。。。。可惜!
房间后面的窗户被猛烈吹开,冷风蹊跷地绕过秦向涛衣角,劈头盖脸朝方将军的脸上盖。
小将军未经这冷风,但他的肩膀已经过早地塌下来。
方将军和窦止哀的声音接连不断,编织在脑海,像母亲手里绣花的线。缠缠绕绕,最后只余下一个还算完整的图案。
“林言离开淮越时留了东西,原本就是为了支援前线,但我俩总归还是站在先太上皇一边。”两个人的声音,分不清谁,秦向涛只任由这声音响在耳边。
许诺的物资很值得回味,天光做了镜子,和秦向涛的脸一起发青。他踏过那道门槛,仿佛刚才是在志怪小说中的鬼市兜转一圈——得了金银财宝,却不知自己付出什么,甚至不知付出的东西售价几如何。
又值不值?
可惜林言的信被烧了,可惜他忘了把这件事跟父亲哥哥说,不然存下林言的把柄,之后未尝没有翻盘的可能。
天光云影渐渐透亮,再不和秦向涛一道,他看着手里的令牌,忽然笑。
可他若存了那样的心思,这会都令牌只怕也拿不到。
至少,至少秦家不用担一个通敌的名声——
第202章
新先生原该亲近
“你要说文史笔墨,不嫌弃我年轻,我还好与大人喝杯茶。但若说起武事,我是彻彻底底的外行,连一句‘纸上谈兵’也不敢当。”
林言对每一人都是这样讲,但太多人只管自己谈笑。他们绝不信林言在南地的战事中没有设计,就像他们不信林言手里没有太上皇留下的密诏。
后一个,确有其事,但林言不会动用,有也和没有一样。而前一个,林言实在冤枉,他在淮越留下布置不假,但方将军和秦将军二人斗法,林言一个兵书都只堪堪翻过的人,又去哪里给他们下套?
朝中的傅行清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幸好,他在京城,林言也在京城,遥远的南地对二人都很公平,甚至林言还占些便宜。
眼角瞥见一丁点朱紫的光,悼旧主在前,贺新君热烈,前面的白幡还没落灰,转眼大赦天下的消息就开始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