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拿指压在唇上,眼睛却微微弯起,倒悬的月亮倾泻一腔笑意。
“瞧你,着急忙慌的,我又不会丢了去。快去吧,没得一会又下起雨。”
林言怔怔点头,他在原地站了许久,蓦地品尝到一丝血甜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咬着舌尖,此时已经留下一对牙印。
“哥儿,咱们走吧?”文墨担忧地看着林言,看着这个曾经将他救出于水火的小公子流露出不同于往常的茫然。
“嗯,走吧。”林言听到自己的声音,可他不记得自己张了嘴。
最后一次加的炭火也烧至灰白颜色的时候,林如海人来叫林言过去用饭,林言揉揉略干涩的眼睛,披上外袍便出去。
中午那会儿的姐姐的背影给他的心里存下一个可怕的影子,忍不住预想假使他俩分离,彼此当是怎样的境地。他又想起自己最初的名字——佛奴——母亲取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叫法,但心里念着,每每都觉得安心,好像这是最久远的遗赠。
但现在会这样叫他的只有姐姐,天然的,两个人是世间最后的同盟。
怕父亲和姐姐久等,林言加快步子。来往的仆婢见着他,文文静静叫声好,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衣摆上的云纹飘荡起来,林言进到屋子里时,林如海正与黛玉笑着说话。见林言进来,便招招手,笑道:“竟还是一团孩子气。”
林言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样的气氛叫他刻意遗忘盘旋在心口的苦涩。
病中的人往往没什么胃口,但林如海顾念两个孩子,一下一下慢慢咀嚼,直到那二人略略停住,这才放下筷子。
他在心里盘算新年,庆幸至少此时已是冬季,叫他能捱过这一整年,看着黛玉与林言再添上一岁的时光。
下人撤了杯盏,奉了晚茶。三人说起年节,说起今日的趣事,过问林言的读书,又问黛玉今日理家的事。听黛玉说在荣国府的生活,说林言赶刁仆出去的得意,又听林言说与师父的相处,说与秦陈两位公子的友谊。
听着他们答话,林如海这时真切笑起来。他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将来也有颜面再见亡妻。
那便等着年节吧,林如海心中想着,他确信自己的两个孩子有能力对待将来的风雨。
心里的郁气消散些,林如海的身体似乎又好上一层。他邀请友人来府中一叙,请他们也携公子小姐与自己的儿女交际。偶尔林言也会跟着父亲拜访他的同僚,名师弟子的风头在前,倒也能先得几句赞许。
那凄冷的冬雨终于止息,雪也没了踪迹。新年的喜气使得风也温暖许多,林如海因此也常陪伴儿女走在院中,不时讲一些只有父母亲才能说到笑语。遭女儿拿指节在掌心轻轻敲,做父亲的心里非常得意。
在这样的暖风里,他们终于等盼来除夕。
第19章
终归去扶灵回乡
“打发到苏州去的昭儿来了。”
熙凤这边正闹着,听了传话,便命人把昭儿唤进来。一见他进来,凤姐便问:“这时回来的,可得了什么嘱托?”
昭儿打千请安,回道:“回奶奶的话,是二爷叫我来传信儿:林姑老爷是二月廿二寅时没的。二爷说他将带着林姑娘并林哥儿一同送林姑老爷灵去苏州,大抵年底时回来。二爷打发小的来瞧瞧奶奶安好,又叫再预备些衣裳。”
凤姐听
到此,略一沉吟,并不多与昭儿说什么,派了赏,叫他下去歇歇。昭儿回复完也不敢耽搁,赶忙将要退下。
此时宝玉与秦钟同在王熙凤处,这时听得昭儿言语,宝玉不禁心急,见昭儿要走,便问道:“林妹妹如何了?”
“林姑娘不知有多难过,这会忙乱,日日汤药也离不了口。”
“她可说过几时回来?”
“这——”昭儿一怔,忙回道:“二爷并未知会小的,单等老太太示下来的。”
宝玉闻言,讷讷半响,自语一般道:“可她就一个人。。。。。。”
“你也别太心焦,林哥儿也在,怎么就是一个人了?”秦钟虽知宝玉惯常遗漏林家哥儿,可这时却也不得不提上一提。宝玉依旧怔愣,隔了好一会,才道:“是啊。。。。。。”
乍一听到此事,几人也再没心思玩闹。宝玉与秦钟不多时便离去,独留王熙凤一人忙碌繁杂事务,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才又叫昭儿过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