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时还病着,我跟向涛都没有久留。”林言把茶杯端在手里,窗棂分出的太阳的格也把他框在其中:“说到这个,我听谦时说陈三姐姐也病了,府里似请了姑子念经祈福。”
“我上回去,她只有些气喘,脸色却还好——”黛玉皱一下眉,不禁担忧。
“谦时没多说,我也不好问,”那点太阳照在身上不算热燥,林言却觉得后脖颈毛得发痒:“我不日将往苏州去,姐姐平日若是一个人寂寞,倒是可以多去陈府。”
他没说荣国府的姊姊妹妹,黛玉有些预料。但她素来不肯为这样的人、事犯心伤,这会见林言刻意隐没,自己却主动挑明了。
“读了许多年书,现今看却是做了瞻前顾后的呆子。你只顾着周全,难道没料想万事有瑕,十全之美从来少见?这会闹了不慈不睦,按理也不是你暗室亏心在先,怎么自己竟领了不友爱的罪过?”黛玉见林言一口气把奶茶闷了,又气又笑,只把杯子夺过来:“你快不要糟蹋我的心血——从前都说你听我话,怎么这会竟像个空名儿?依我看,竟是个顽石样的脾气,我说过许多次,你只应着,回头又闷在心里惦记。”
林言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欲分辨说自己也是为姐姐着想,可回头又想姐姐从来没有这份想头,这般日思夜念也只空叫自个受累,不该强要谁去怜惜。黛玉见他支吾半天,耳尖红红,往下的话又咽回去,杯子里兑茶的奶乳滑滋滋甜进心里。
“我晓得你心思,谁因这事责备你,我头一个便是不依。这回是你我二人一并走的,你还不晓得我的心?那我才是要怪你。”黛玉抬手把林言的领口折平,那毛毛躁躁的痒意瞬间便消失。林言的眼睛在黑夜里转动一刹,再抬头时便恢复清明的笑意。
“我晓得。”他这一回才真是把所有‘只是’都按灭,外头太阳升高,框出的格子里的颜色亮得发金。
“原先还听管事媳妇说着,要赶着你往苏州去前去拜一拜,求个签。”黛玉又把杯子移到林言手里,这只淡粉的小瓷杯从来没有彻底离脱掌心,这会在林言手里,还带着另一人的温度。
“我若真去了,只怕还叫师父说我。”林言笑,黛玉也笑。
“也好,不然回头还得分神仙一份功绩。”
“姐姐。”林言叫她这句说法逗笑:“这一句话,倒像是我一准折了蟾宫桂。”
“我可不知道。”黛玉头一偏,自己笑了,于是又扭转回来:“我只预知得一件前事。”
“什么?”
“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准儿还在这里。”
第52章
好忘事回乡路上
“我忘了跟姐姐说眼见天热起来,晚上也不要贪凉减衣。”
林言冷不丁一句,说完又没声儿了,好像是文墨的错觉一样。但文墨很大声叹一口气,他头也不抬,想着姑娘再怎样都晓得增减衣物,何必哥儿操心?
更况且即便姑娘贪玩,紫鹃、雪雁两个也会惦记姑娘身体。
那一声叹息林言当然听到了,但他没理会,对着窗户望了半响,又道:“京里不会下雨了吧?”
文墨没法装聋作哑,他把几件衣裳收拾好,扭头跟林言道:“哥儿这是把姑娘当瓷娃娃了?”
还不等林言说话,文墨又道:“哥儿紧早睡吧,我是不晓得姑娘怎样,但你落了病,一准儿是我挨数落。”
屋里又静下去,只外面偶尔响起一两声虫鸣。文墨在陆地上睡得才安心,酣睡处还算绵软,他拿被子把自己裹好,
嘴角跟着露出笑容。
直到一旁的床榻发出‘咯吱’一声。
“院子里的早蝉都粘走了吗?”
“粘走了,哥儿,你当时一说,就叫人粘走了。”
一旁的黑影慢慢又躺倒下去,文墨却反倒坐起身来。
“哥儿,你在船上可没这样多心。”
“这不是一时想起来——行了,我不说了,你睡吧。”
“您就安心吧,姑娘再怎么样都好好在京里待着,总比咱们路上颠簸要好。”文墨说到这儿,隐约又有点生气:“旁的不说,就当这时候,要是船上有姑娘家在,遭那一撞也得心里惊慌。”
床榻上的影子慢慢又坐直起来,一松一紧,应当是在叹气:“等回去了,可别多嘴跟说出去。”
“我不说,姑娘也会知道。”文墨嘟囔一句,外面水声‘哗哗’响,又伴随着‘咕铃铃’‘咕铃铃’的声音。他侧耳细听,跟林言道:“是有人在捕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