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尔,倘若我重权在握,该是多好。
「玛尔,我如今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仁义、忠勇、孝道,我守了一辈子,可你看,守到了什么。
「玛尔,我骗得自己都信了,十年了,我一直以为,若有一日漓漓揭竿而起,我会割下她的头颅,双手归还给皇上,我会盛上她的热血,浇洒给故去的老将军。
「玛尔,我是不是疯了,你看我做了什么,我领兵去了京城,我围了皇宫,我才是那个不忠不义之人,是毁了秋家的百年名节的逆贼。
「玛尔,有权势真好,如果我有权势,如果我有权势……」
他也一如那一日,在那里期期艾艾地絮絮叨叨,像是诅咒,像是叹息,像是吟唱,像是许愿。十年前我听不懂,现在我也听不懂,但我知道他在痛苦,在后悔,在一如既往地怨愤。
十年前他可能在怨愤漓漓,但十年里,他一直在怨愤自己。
我搂着他的身子,我长大了太多,能环抱住他的颈脖,能感受到他的战栗。
我问他:「将军如果有权势,就如何?」
他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震得我的心一凉一凉。
「就逼他……」他说,「就逼他,把漓漓的尸首还给我。」
我一瞬就懂了,原来,原来十年前,值得他烂醉的,根本就不是三十万兵符,不是统帅西北军的权势,而是漓漓,是漓漓。酒中愁肠是漓漓,天上明月也是漓漓。十年前是漓漓,如今也是漓漓。
我走了,他的醉梦里,是不该有我的。
我将最后能给他的东西塞进他手里,转身走入了他背后的黄沙。
将军依旧说着叫人听不清的话。
「她不肯留一个孩子给皇上,却什么也不肯留给我。西北这么大,没有一点她留给我的东西……」
很久之后,他打开手心,里面躺着那对耳环,镶着两枚珠子――漓漓也不是什么都没留给他。
我不知道将军去京城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好在终了,皇上并没有怪罪将军围困京城的乱行。
秋舆死后,皇上说中原统领周成光的兵马也会拨去西北,让将军继续攻克兰凉,镇守西北六城。
皇上还说,先前爱卿设计,将秋氏引往西北,不仅助朕铲除乱臣势力,还让秋氏在战场上元气大伤,几乎殒命,实属有勇有谋、大功一件。
皇上又说,此回废后秋氏谋逆,将军又不远千里自西北而来助朕铲除佞贼,忠勇可鉴,该是加封行赏。
皇上最后说,将军回吧,这都是漓漓的意思。
将军抬眼瞧了瞧皇上。
良久,他行了个跪拜大礼。
漓漓这个词,让两个男人突然互通了心意。仿佛西北和京城,抬起头,看到的都是同一轮孤月。
「荀大人生前,总说他输了一辈子,想赢一次。」送别的那日,没了漓漓,只有将军和皇上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