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怨我是吗?”她质问道。
“我更怨我自己。”雨水在白起脸上凝结,顺着下巴滴落,他漆黑的双眸,忧伤而深沉。
“是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公子华将军,是个很好的人,秦国的大英雄,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切都在往前”
他越说语气越低落,年少意气,以为世间之事,只要心性坚定,便可以视线,认为有情之人,只要情如磐石,就能守得云开。
白起后来才发现,有些事情,生来就定好了,国君的后人就是公子,落魄的士,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与之比肩。
王后、将军们轻飘飘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的命运,他们希望他消失在楚越的世界。
“你过得很好,是我的出现,毁坏了你生活的平静。”
白起动摇了。
看着周围一切,他觉得似乎只有自己,还停留在原地,还做着那个年少荒诞的梦。
什么约定,什么承诺,都是狗屁,即便违反诺言,对方也不会受到任何谴责,她依旧是大司巫,是秦国的宗室,他像是个被戏耍的顽童。
该醒了。心底深处,不断有一道声音,提醒着他。
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望着如山一般,横亘在自己面前的阻碍,第一次感到了有心无力。
楚越望着白起,一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是应该告诉他,不要放弃自己,还是应该告诉他,既然如此,那就到此为止
白起抬眸,紧紧盯着楚越,似乎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乱风吹动芙蕖,凝结的雨水顺着荷叶边缘滴落,水滴坠落湖面的声音嘈杂,天地间,一片混乱,两人站在雨中,彼此相视。
温热的眼泪,和着雨水从面颊流下,白起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会知道,自己在几十年后,会得到魏冉举荐,扬名天下,成为秦国的武安君。
现在,他只是一个努力积攒军功的寻常秦军将士。
在重新判定了身边的环境之后,他决定更实际的活着。
人最终要向现实低头。
她已经妥协,便不能再要求他。
白起没有错。
楚越不死心,“我没有办法,当日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我是个女人,没办法获得军功爵,又是外姓人,我想要在秦国立足,很难。我没办法改变现状,你也没有办法。将来将来一切都会好的!”
“将来在哪里?”白起问道。
“明天,明年,十年!我是否能成为领兵的庶长,尚未可知,说不准,那一天我就死在魏人、楚人、韩人的刀兵下,做了冤魂。”
“你的将来也不在这里”
楚越望着白起,“我依旧爱你。”
“可那又如何呢?公子夫人?”
这称呼,像一把利剑,残忍斩断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联系,楚越抿唇,“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良久,白起道:“天上的月亮,水中的花,原以为触碰不到,到头来,幻梦一场。”
她倔强的注视白起,心底呼之欲出的秘密,即将脱口而出,身后却传来嬴华的声音,“楚越。”
嬴华一瘸一拐,走得艰难,白起的视线越过楚越,在触到嬴华的一瞬,被愧疚浸泡。
他别开视线,咬牙深吸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向楚越一抱拳,转身离去。
楚越站在原地,目睹白起的背影消失在雨中
温泉水驱散淋雨的寒气,楚越将口鼻浸入水中,cos一条倔强的鱼,咕嘟咕嘟往外吐着气泡。
果然,能量守恒定理是科学的。
事业成功了,感情就要坎坷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水里,温泉水倒灌,她被呛了一下,咳嗽着浮了起来。
“怎么了?”婼放下手中的姜汤,急忙上前扶住她,她扯起件干衣服,裹住楚越,“怎么洗澡还把自己洗呛着了。”
楚越尴尬道:“不小心。”
她重新换了衣服,婼将驱寒的姜汤递到她面前,楚越双手捧住漆碗,小口啜饮。
婼一边帮她收拾换下的衣物,一边问道:“你去见白起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快?”楚越眼珠转了下,“魏冉告诉你的?”
“对。”
死魏冉。他怎么不拿个大喇叭满宫喊一圈呢?
幸而他们现在是在巴宫,不是秦宫,这里的宫人,一无所知,而巡逻护卫,一半听命于楚越,余下听命于魏冉,封口不难。
“魏冉向我打听珠珠的情况呢。”婼看向楚越,“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楚越愣了一下,不可否认的是,珠珠的确和白起长得有些相似,尤其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她和嬴华的瞳色都较浅,和珠珠不一样。
但瞳色,并不能代表什么。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他能看出来什么?我怕她是在宫中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来打听。”楚越若有所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