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乔鸢开口。
“我宁愿跟你交换,当初——”
“不要胡说。”
乔童安低头将脸埋进妹妹与死亡擦肩而过的颈窝,言辞坚定:“应该道歉的人是我,元元,是我自己不愿意面对。”
“说出来恐怕会连累到你,至少你要好好的,我老这样闷头想。一边为逃避找借口,一
遍拒绝康复,我……其实特别自私,清醒的时候没办法消化情绪,反而要借生病发泄出去,弄得全家都不好过。”
“我的确非常、非常痛苦,也非常非常痛恨那段经历。他们,没有人把我当做一个人对待,好像我只是一头牲畜,太可怕了。但就算那时有选择,我绝对、不跟你换。”
那种黑暗,一元,你无须承受。
全世界所有女性本不该遭受。
“汪汪!汪!”
才不管人类再说什么有的没的交心时刻,总算突破障碍!金毛犬摇尾巴跳上床,仰头拱她胳膊,又跳下来扒拉她的腿。
陈言、章慧珠一齐让开。
洪丽泪流满面,跌跌撞撞上前一次性抱住两个女儿,几乎泣不成声:“你们都没有错,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同时照顾好你们两个。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妈妈……”
乔守峰压住伤感,扶住妻子,目光沉沉投向两个女儿:“我知道你们能走出来的,我乔守峰的女儿没那么好打倒。尤其是你,童安,虽然用时比我设想的要长了一些……”
“……”
一家四口谈了好一会儿心。
没有用上医生是好事,陈言借用乔老板的车分别送人回去。打开车门时恰好接到小方的致电:“到了到了!老陈!钱到账了!”
“我们的网站可以上线了!”
假使人在眼前,估计小方能兴奋地扛起他绕操场一口气跑十圈。
喜讯突如其来,陈言驻足车旁,脚下一圈静谧的影子:“我知道了,那就优先把做好的资料页放出去,最重要的是宣传。”
“你那边怎么说?”小方问。
“你想好了吗,爸妈同不同意?你弟弟的照片信息要不要也一起放上去?”
沉默片刻,回答。
挂断电话,他望见乔鸢。
好似在不远处站了挺久,在他旋身时,有如一只瞥光的飞蛾,夜色中向他扑来。
“……我做到了。”
“我姐保证,她会把所有事情说出来,好好接受治疗甚至把细节都告诉警方。”
那个夜里,春季潮湿温暖,承接余冬的清寒气与夏日前奏。
月光落树叶间流动,尽管亲属近在身后,轮到乔鸢学会包容、体谅,善意地让出暖巢,转身奔赴另一座港湾。
“我做到了,是吗?”
“陈言。”
她紧攥他的衣服,心脏仿佛被轻轻握住。倘若扬眼便能见证头上枝条摇颤,路灯光流淌,周遭随处可见蓬勃的生命力。
“对。”
他抱住她,第无数次镇定地接住她,低声道:“你做到了,很厉害,乔一元。”
那是发生在2017年的事。
次年同日,重阳特大拐卖案宣布告破,经过漫长的暗中调查,警方当场抓获犯罪嫌疑人32名,成功解救受害儿童、妇女7名。
其中有一位22岁青年,原名陈光。
2018年5月12日,陈传铭、柳诗龙接到消息赶往偏远的县城,许是遗忘,许是顾不上,没有人通知陈言。然而他还是来了。
警局内,陈传铭摘下眼镜,抬腕抹眼。
当地老村长提着裤腰带,操方言大咧咧道:“俺们穷是穷,没对他不好哩。爹娘后头又生一个娃,也没叫他去,就是要他别念书了,帮家里干一点活——”
话未说完,叫女人狠厉的目光唬住,他音量转小,兀自嘟囔:“娃娃到俺们手上又没受苦,凭啥要罚俺们的钱,白养他……”
“行了,谁让你说话了。”
中年警察打发他出去。
全天下丢了孩子的父母都一个样,陈言进门时,父母正搂着弟弟惊喜又疼惜,说着‘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眼泪滚滚而下。
而他的弟弟,陈光,个头不是很高,身形极度消瘦,皮肤黝黑,套短一截的裤子,脚下一双编织草鞋。头发乱乱的。
陈光有点儿愣愣看着他,好像弄不清楚他又是谁。
陈言喉咙滚动,停在原地说:“小光,我是……哥,你还记得我吗?”
曾经咯咯笑着说哥哥你像老鹰的小孩,隔着突然冒出来的爸爸、妈妈、警察,置身闹哄哄乱糟糟的警局中央,十分腼腆地扯出一点点笑弧,生疏地喊了一下:“哥。”
他溃不成军,只得背身抑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