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清楚该问谁,他能怎么办?
“我离婚了。”女人怀里抱着旧布包,包里始终装着孩子的照片和广告单。她脸圆圆的,皮肤粗糙,让人感觉年纪很小,至多三十岁,操着一口南北混合的怪口音。
“就是个女孩。”她腼腆笑笑,“她爸不想找了,说再生一个得了。我不想生,生不出来,一干那事就泛恶心,然后就离掉了。”
没有人能安慰别人,大家自顾不暇,饱受折磨。
沉甸甸的静默坠了好久,余光瞄见走来的周少群,男人掐灭烟头,快速换上喜色:“行了,都收收吧。人家能找到孩子是命好,比不得。不该想的别想,不该干的别干,人家的大好日子别添晦气。”
大家俱是这个主意,便都笑起来。一张张男女老少各异的脸庞组成圆形,有勉强的,有真诚的,羡艳的,干瘪的,豁达的。
“恭喜你啊老周,以后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干杯干杯。”
“感谢大家光临!一会儿别急着走,楼上开了房间,我们再仔细聊聊。”周少群说得隐晦,大伙儿心神一震,明白他一定是从哪儿得了消息,重阳的案子有讲头。
流光一转,玻璃交碰,那些脸上再添几分隐忍的激动期盼。
“小陈,我要谢谢你。”
周少群的妻子名叫吴华,找到孩子后精神状态大好转,眼下只挂一层极淡的黑眼圈,上了妆显得气色不错。
“阿姨身体不好,总想不开,实在难为情,老打电话吵你一个要读书的小辈。你叔也一样,为着我的病,一下吼着倾家荡产找,一下又心冷了不找了,跟小孩似的……”
说着,她抹起眼泪:“一年下来少说几百条消息,亏你次次肯搭理我们,还帮我们做什么视频、到处打听消息定路线。”
“有时候我俩想想也觉得不该,怎么能麻烦你一个学生呢?有时候又觉得,你都不认识童童,肯给他做这么多。我们是他亲爸亲妈,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吴阿姨,多亏您自己的坚持。”
陈言递上纸巾,语气不疾不徐:“现在您和周叔已经心想事成了,过去的路不重要,以后只需要往前看就好。”
“就是,别哭啦,再哭福气都没有了。”
“瞧你们夫妻俩把小陈整得,待会儿脸都红咯!”
“哈哈哈哈哈,换成小方小袁还有可能,小陈,网上刚聊几句我就发觉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跟三十岁似的,想他脸红,你们想都别想。”
戏谑调侃,盖过悲情。
今天来的亲朋好友不在少数,周少群和吴华一再叮嘱大家别走,让陈言以后有空多来家里坐坐,才端酒杯去招待其他桌。
经过一番说笑,陈言这张桌上氛围转轻不少,大家聊一聊生活琐碎,纷纷感慨时间太快,老得太快。
他有点心不在焉,频频望表。
一直到十二点,乔鸢的身影出现厅前,陈言倏然起身。
乔鸢,乔一元,团团圆圆,多重身份合为一体。他该如何开场白,如何解释呢?
——我是无言。
——我是陈言,你前男友的室友。
——我是郑一默。
——我就是那个一直以来顶替明野拥抱亲吻你的人,陪你去救助站、看摄影展,替你处理伤口又被你抓咬出伤痕的人,睡前念书的人,昨晚路灯下的人。
那个藏秘密的人。
答案于喉间翻涌,陈言刚走上前。
“元元!”林苗苗从另一端呼哧呼哧跑来,挽住乔鸢的手,接过导盲杖。食指推眼镜:“呃,你是……学长?”
她似乎花一阵子辨识出脸,拉拉朋友的袖子:“元元,明学长也在。”
“明野?”
身穿卫衣长裤,乔鸢一身休闲打扮。
意识到不合理处,陈言眸色漆黑:“你们怎么在这?”
“陪苗苗兼职。”
“已经下班了,我们准备去吃饭。”林苗苗犹豫着发出邀请,“一起?”
“我有点事。”
陈言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叫声。
好似周少群要上台讲话,想让他也露面,趁机提一提公益网站的事。
“没关系,有事你就先去忙吧。”乔鸢唇角微扬,笑得善解人意,“晚上苗苗来住一晚。”
潜台词是,他不方便来。
良久,陈言也笑了一下,温声应好。
深深地望她一眼,转身回厅。
总算结束了,林苗苗松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亦散开。后知后觉咕哝:“说兼职,可我手里什么都没有,会不会漏洞太大了……”
“还好。”你演得很好,挺能唬人的。这算夸奖吗?
乔鸢决定不说出口,只问:“刚才他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