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姐姐。
她挚爱的姐姐、曾经人人都爱的姐姐,带着一具残破的躯壳,赤身裸体浸入滚烫的水中。枯黄的头发犹如失去的尸体般飘然浮起,皮肤发红,显露青筋,鲜血流淌。
大脑眩晕感愈发强烈。
她开始听见那一张张面孔下、所有人隐藏的心声。
——不要再让我们更痛苦了,乔一元!
——不要再把不幸招到家里来,我不待见的小女儿。
——为什么你不去死?我的好妹妹。
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失踪的不是你!
为什么被摧毁的不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她也想问,她也明白。
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有罪,她认罪,她好比臭水沟一样的余生注定要背负着那份万恶行走于永远亮不起的长夜中,本以为自己完全习惯,已然麻痹,只是非常偶尔地,还是会这样。
源源不断的懊悔、想要大哭大叫,乃至脱光衣服在满地玻璃渣上拼命的冲动,化作鼓胀的饮料,皆从身体满溢出来,急需更切实际的痛苦来覆盖。
她便低下头,推出美工刀片,割开自己的皮肤。
在大腿内侧。
如她一贯感受到的那样。
切肤的疼意吞没情绪,逐渐填满黑洞。乔鸢再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劈进来一缕光线。
仿若画家狂乱的笔触,把世界粗暴地区分为一个个色块。
而正是在这色彩混浊、暗淡且严重失焦的世界下,她得以又一次望见姐姐,与她生着一样的脸孔,流着一样的血,仿若一抹未消散的鬼魂倒映在镜间。
因为是双胞胎啊。
姐姐。她眨了一下睫毛,低低地喃:姐姐,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那么你呢?
你也可以感受到我的吗?
姐姐没有说话。
冬日的午间,乔鸢没有开灯,阳光被窗格切割,寂然无声。
…
莉莉一个人在厕所里呆好久啊,该不会出事吧?
寝室上铺,林苗苗捧着、笔记本电脑看完一场走秀视频,揉了揉眼睛,爬下扶梯。
“莉莉,你还在吗……”
门意外地没锁,她扭开把手,一幕令人惊骇的画面瞬间映入眼帘。
厕所窗锁前段时间坏了,只能拉到一半,既开不彻底,又关不严实,缝隙打进来的光落在镜面上。
光斑游移,乔鸢却跌坐在阴影中,似坏掉的布偶般垂着头,穿着单薄的睡裤,一条裤脚挽至膝盖以上,露出雪白的大腿。
上面有数道陈旧的疮疤,结痂的淤痕,鲜嫩的肉与血。
血沿着腿部线条下滑,染湿发尾,再顺瓷砖纹路往外迂曲地流。
那灼灼的红色,脏乱的白色,乌浓的黑色,强烈的色彩对照给予目睹者一份浓烈的视觉冲击。
林苗苗呆愣半晌,猛地反应过来——
“莉莉,起来。”
“冲洗一下伤口,我记得去年有办手机卡送消毒水的活动……有了,你先坐着,我去楼下医务室买点纱布和药膏。”
林苗苗行动飞快,拖来一张椅子。
当她弯下腰,握着棉签,视线更清晰地望见乔鸢腿上一条条新旧交错、狰狞可怖的伤口时。
——难怪班长夏天不穿短裤。
第一时间冒出想法。
很想问她怎么下得了手,不疼吗?这样对待自己有多久了?
可留意到她的模样,明明面容平静,却又狼狈苍白,好像把全身血液都放干了,只剩下一副虚弱的皮囊,碰一下就会崩裂。
林苗苗忍下探究的念头,包完纱布,握了握她的手说:“有需要叫我。”
“汤有点凉了,你别喝太多。”把汤匙递到对方手上,她转身去清理卫生间。
有关乔鸢身上发生的事,她不说,她就不问。林苗苗将其称为情商和默契,也就是她妈嘴里的眼力劲儿。
其他室友没有午睡习惯,被尤心艺叫去吃烤肉了。
下午缝纫课,乔鸢操作不了缝纫机,生怕她因为太积极奋进反而伤到自己,老师特批眼睛痊愈再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