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衡一个冷冽锋利的眼神过去,乔生立即吓得噤声,垂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翩飞的衣袖在蒙亮的晨雾里划下一道利落的残影,卫衡拾阶而出,出了卫府的侧门,翻身上马
陵都城中人心惶惶,天子脚下连公主都能被贼人掳去,那他们平头百姓的安危呢?
“说起来,以前大司马掌管皇城时,倒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你要死啊,说这种不要命的话?”
“再者,话也不能这么说公主是在大司马府上丢的要论起守卫的过错来,孰大孰小?”
“说得也是。”
“不过,这淮西李氏未免太过猖獗。不仅逃窜到江南,还趁江南水患趁机煽动民怨。待阴谋不得逞后,竟有掳走公主,苟延残喘,真是其心可诛啊。”
“就是就是。”
“到如今来看这朝中惹是生非,蠹空社稷之人是谁一目了然。”百姓们长叹一声,余下的话谁也不敢再说出口。
只求陛下能够慧眼识珠,惩奸除恶还这大云百姓,一个安生和睦的天下吧。
正午时分,宫里降下圣旨,要举全力抓捕李沧,救出公主。同时,逃窜汝城的淮西侯父子,也一个都不能放过。旨意快马加鞭,已经通过驿站层层下发,百里加急。
一时之间,民心民意沸腾。
“真是大快人心!”
文人墨客,贩夫走卒,甚至是小摊小贩人家莫不拍手称快这一日,市坊百姓高兴地连猪肉都多称了几两,以庆陛下圣命。
这不,在石街口的一家猪肉摊上,卖肉的王屠户忙得大汗淋漓。众人打趣道,“王屠夫,今日你家生意可真是好啊。”
“全靠邻里乡亲的扶持”他憨厚地笑着,大刀随即在一块猪肉上轻轻一剌,肥瘦均匀的红猪肉就挂上了称,“您的猪肉,拿好咯。”
“哟,王屠户,今天生意这么好,连你家的白脸女婿竟也来帮忙了”一人打趣道,众人也好笑地顺着视线往砧板后的内堂看过去。
只见陆执安用束带将灰青色衣袖全部卷起,细嫩的两只手上沾满了猪肉的油光,正和妻子一同将一大边后腿猪肉往砧板上搬
晓檀一边用力,一边将他往屋内赶,“我来就好了。你别弄得身上一身腥,马上不是还得去公邸里当差么”
陆执安已经没了当初那股子别扭高傲之心气儿。在京兆尹府当差以来,他曾有幸见过几次当朝的丁太傅。
他曾说过,君子虽需远庖厨,却不可心高气傲,生出高低贵贱之分。他当时羞赧地面颊泛红,却也当即想明白岳丈大人和晓檀,待他是何等真心。
“无碍,我去衙邸之前会净手的。”
王晓檀心头一暖,擦干净手,又拿出干净的帕子,踮脚为他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那也有腥膻味儿啊,你的同僚会不会因此笑话你?”
“他们要笑,就且让他们笑去吧,我不在乎。”
王晓檀轻笑,眼睛也亮晶晶的,“你这几个月来,变化好大。爹在背后,都止不住夸了你好几次。”
“这多亏了太傅大人”陆执安虽身子微勾,配合着妻子擦汗的动作,可目光悠扬,心里生出仰望与崇拜,丁太傅为国之名士,尚能放下身段与府尹小卒饮酒谈笑,长谈民生前段时间说到汝城水灾时,顿感民苦悲从中来,席间恸哭不已
如此,方能算得上名流。
“太傅之教导,可抵我十几年来寒窗苦读。若是我能机会,入国子监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该有多好。”
他想起七日前,于鹿林赴会。丁太傅曾邀全陵都城的名士共商江南治水之道,然后以纸笔书于竹简上,交了上去。
当时他沉思半刻后,洋洋洒洒地提笔著述,竟由治水之道扩展到当今局势,治国安邦之举。大篇幅都在痛斥当今坏状,笔墨之间又全是他激进鲁莽之谏
现在想来,笔墨之间未免太过目中无人刚思及此,当口外围着的一大群人渐渐散开,“让开让开”
官兵大声喊话,“谁是陆执安?”
岳丈和晓檀都吓了一跳,陆执安压下心中的不安,从后堂走了出来,“我是。”
“陛下有召,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陛下?”三人震惊,同时后怕。天下召见小民,能有何事?陆执安甚至连手上的油污都未清洗干净,就强行地被人带上马车,往宫墙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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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之内,养心殿。
丁太傅激动地老泪纵横,“陛下,这篇文章融百世治国之典,又契合我朝国情,其涵盖之全,论述之深,可堪称治世宝典啊。”
他没想到,当时在探春宴后酒楼里无意注意到的青年,竟是如此惊世绝伦的治世人才
不枉他无事便出宫,往京兆尹府走动了,这样的人才再留在京兆尹府,是何等的屈才,他立马就要请示陛下,将人调到国子监里来。
姜叡坐在龙椅上,握着竹简的手有些抖,他一字一句跟着默念,“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民多利器,而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则奇物滋起;法令滋彰,则盗贼多有”
他眼中热意盈眶,“太傅此人姓甚名谁?朕,即刻便要召见他。”
程太保立刻心领神会,将陛下旨意一层一层下达,很快陆执安就被人带入了皇宫。
宫廷司仔细地为陆执安检查净手,沐浴熏香后,他才在宫人的引导之下踏上了养心殿的百节白玉方阶。面圣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每一步,都像走在云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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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被李沧连夜掳走的姜采盈,此时他们正穿梭在马背上的密林之中。丛林的荆棘疯长,将她的衣裙撕扯得狼藉。手背上,小腿间,划破的红痕浸染了衣物,与汗水黏腻,贴着肌肤
她难受得想呕。
“我走不动了。”姜采盈累得脱力,倚在一颗大树旁气喘吁吁,她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唇间干涸地没有一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