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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云燕分飞(第2页)

富贵是极好的,却总不是最好的。

殿外,宫漏沉沉,一声声敲打着长夜。

自那日后,魏嬿婉愈将那点躁动的心思死死按捺下去。她依旧是那个在钟粹宫当差,人人称道细致妥帖的魏嬿婉。

服侍永璜读书习字、饮食起居,处处留心,事事躬亲,连阿哥书案上一方砚台的位置,一支笔的毫锋朝向,都记得分毫不差。她将那份伺候人的功夫,磨得如同她研出的墨一般,浓淡适宜,圆融无痕。

晌后,她刚走出钟粹宫角门不远,便见春婵捧着一叠流光溢彩的锦缎衣裳,疾步而来,那料子在午后阳光下晃得人眼晕,应是哪位贵人的新装。

“嬿婉!正寻你呢!”春婵脚步未停,急急迈过一道门槛,凑到她跟前:“你额娘托人带话进来了。”

魏嬿婉心头一紧,她额娘托人带话,十有八九,离不开那个事。

果然,春婵觑着她的脸色,声音更低:“说是…银子用完了…”后半句含在舌尖,吞吐着,只余下一点尴尬的沉默。

混着难堪和倦怠,魏嬿婉无奈地垂下眼睫,盯着自己洗得泛白的宫鞋尖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我上个月才刚托人送过去的份例…”

她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来,就像沙漏里的细沙,可刚倒过去,转眼就见了底。

这窟窿,是怎么也填不满的。

春婵心中也是不忍:“唉,许是你额娘知道你在钟粹宫当差,近身伺候大阿哥,便觉着油水该是厚了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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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嬿婉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连辩驳的力气都无。她默默转身,沿着宫墙根下斑驳的树影,垂头丧气地往前走。

“我能给的都给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呀”

春婵捧着那华贵的衣裳,与她并肩走了几步,眼珠忽地一转,快走两步,拐到魏嬿婉面前:“诶,要不…你想法子,让大阿哥喜欢你!”

“凭你的模样性情,还有这份细心周到,只要阿哥真上了心,等他将来开府建牙,封你做个侧福晋、格格什么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到那时,你额娘要多少银子没有?你自己也…”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那眼神里闪烁的光芒,已然描绘出一个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图景。

魏嬿婉的脸一下红透了,像染了最艳的胭脂,一直红到了耳根。她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生怕这大逆不道的话被旁人听了去。心中又是羞臊又是慌乱,还夹杂着一丝被点破某种‘可能’的狼狈。

她慌忙伸手去揪春婵的袖子,力道却不重,声音又急又低,带着点嗔怪:“快住口!别瞎胡说!阿哥才多大?我,我当他如弟弟一般照看着的!”

她确实指望能得永璜阿哥的重用,将来能做个掌事的更好,从未敢,也从未愿将那份纯粹的照护之情,掺杂进这等算计的念头里。

看着春婵怀中那件贵人的华服,在阳光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泽,像极了鸟笼上冰冷的栅栏。魏嬿婉默默收回揪着春婵袖子的手,指尖微微凉。方才因打趣而涌上的血色,也渐渐褪去,只余下无力的苍白。

心事如铅块,沉沉坠在胸臆。魏嬿婉辞了春婵,拐向了西六宫的角落——冷宫侍卫当值处。

她站在一株枝叶稀疏的老槐树下,望着凌云彻当值的那个小院门。他依旧是那个挺拔清俊的少年郎,眉宇间带着宫闱中难得的几分英气。然而此刻在魏嬿婉眼中,这英气却显得有些单薄。

这念头让她自己都心惊。

曾几何时,他是她在这冰冷的宫墙内唯一的依靠和暖意,可如今,那份暖意似乎越来越微弱。

她渐渐看清了,自己身后那个无底洞般的家,那沉重的拖累,不仅会压垮她自己,更会像一座无形的山,将凌云彻那‘单薄’的骨头彻底压折。

他承不住她的重量,也承不住她身后那无尽的索取与深渊。

“嬿婉?”凌云彻眼尖,远远便觑见树影下踟蹰的她。脸上立时绽开明朗笑意,三步并作两步趋至近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生气。

“这是怎的了?”他站定在她面前,俯身关切,欲看清她低垂的脸庞,“这般闷闷不乐?可是伺候大阿哥过于劳碌了?阿哥年纪尚小,正是顽皮时节,小孩子家家都是如此,你莫要太过较真儿,该歇息时便歇息一二,莫将自己熬坏了。”

魏嬿婉鼻尖一酸,眼眶微润,却强忍住了那将落未落的泪珠,只轻轻摇:“不是…”

凌云彻心中了然,面上笑意便淡了几分:“莫不是…你额娘那边,又提起了我?”

魏嬿婉抬起眼,眸中水光潋滟,映着几分自嘲的苦涩:“你又不是初初知晓…我额娘,素来盼着我,能攀上高枝儿,觅个富贵人家。”

凌云彻的脚步陡然凝滞。

他立于宫墙投下的阴影里,默然片刻。

看着魏嬿婉低垂的侧脸,一股混杂着疼惜、不甘和男性自尊的情绪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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