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刺史女儿死得可惨……”
“可不是,咱们兄弟几个……”
“那身段……”
周涉突然摸到半截断刀。
后来的事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像条疯狗般撕咬,断刀捅进叛军咽喉时,热血喷了他满脸。
等回过神来,三具尸体已和他断落的两根手指一起,永远留在了这片腐土上。
命运在嘲笑他的徒劳。
记忆与现实重叠。
周涉被十九将余孽锁在江洲地牢,铁链深深勒进腕骨。
他们一根根拔去他的指甲,鲜血顺着刑架滴落。
“啧。”其中一人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从袖中掏出了一袋粉末,“曼陀罗,试试?”
致死量的毒粉被粗暴的灌入喉中,周涉的视线开始模糊,可意识却异常清醒。他能感受到刀刃如何精准地片开皮肉,像在雕琢一件死物。
奇怪的是,竟不觉疼痛。
可胸腔里有什么在剧烈绞痛。
是时絮。
也只能是时絮。
那个最喜欢穿着草绿色衣衫,站在封陵桃树底下听他吟诗的姑娘。
他想到了时絮弹他脑袋非要听他背《关雎》的时候。
他想到了时絮非要拽着他和时岁一起打雪仗的
时候。
他想到了那个吻。
阿絮落在他唇角的那个吻。
那是他们此生唯一的肌肤之亲。
他的阿絮。
才高咏絮的阿絮。
能对着《李义山集》蹙眉说“这句不对”的阿絮,能指着《长恨歌》说“这里少了两字”的阿絮,会在元宵灯市上把谜底咬在他耳边的阿絮。
如三月桃花一般明媚的阿絮,却又比世上所有刀剑都锋利的阿絮。
铁链哗啦作响,周涉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岁岁……岁岁怕黑……”他嘶哑地喊着,仿佛时絮还能听见,“阿絮……我要食言了……”
刽子手的刀停在半空,诧异地看着这个将死之人。明明五脏六腑都已溃烂,怎么还能说话?
“阿絮定要生气了……”周涉的声音越来越轻,染血的睫毛微微颤动,“怎么办呢……”
残破的胸腔里,那个永远无解的问题再次浮现。
怎么办呢阿絮。
我要死了,我护不住岁岁了。
他想。
阿絮定要生气了。
怎么办呢阿絮。
没有我,岁岁该如何在这吃人的朝堂走下去?
他如今担着奸相恶名,来日史书工笔会如何糟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