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的敲击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像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沈弈紧绷的神经上。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距离“艾瑟兰传说”核心数据模块的危机解决已经过去了两天,但沈弈感觉比连续熬通宵还要疲惫百倍。不是身体的累,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被彻底掏空后又被强行灌满冰水的疲惫与屈辱。
张强那张油腻的胖脸和刺耳的呵斥声,如同附骨之蛆,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窃取功劳,反手污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是把他最后一点立足之地都彻底碾碎。
“沈弈!”一声尖锐的、带着毫不掩饰厌烦的喊叫刺破了压抑的沉默,是张强。他挺着啤酒肚,像巡视领地的鬣狗一样踱步过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都透着趾高气扬。他停在沈弈的隔断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指不耐烦地敲着隔板。
“那份漏洞分析报告呢?王总监等着要!磨磨蹭蹭干什么?上午就交代你了!”张强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沈弈脸上。
沈弈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恶心感。他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张经理,漏洞分析需要时间。昨天您让我优先处理测试服务器异常,那份报告还没完成。”
“没完成?”张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夸张的惊愕和指责,吸引了周围几个假装忙碌实则竖起耳朵的同事的目光。“沈弈!你知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测试服务器那是小问题!王总监要的报告关乎整个项目组的绩效!你连这点优先级都分不清?难怪方案会出纰漏!我看你就是存心拖后腿!”
又是这样。颠倒黑白,强加罪名。沈弈的手指在键盘下方攥紧,指节白。他抬起头,直视着张强那双闪烁着恶意的小眼睛,语气依旧克制,但眼底的冰冷却几乎凝成实质:“张经理,测试服务器异常可能导致玩家数据丢失,影响的是上线稳定性。漏洞分析报告需要更全面的数据支撑,我是在按流程进行。至于之前的方案,那个所谓的‘微小风险’,技术部已经确认是底层硬件兼容性问题,与我提交的优化逻辑无关。”
他陈述事实,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安静的办公区传开。几个同事敲键盘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张强的胖脸瞬间涨红,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他没想到沈弈敢当着其他人的面反驳,还点出了技术部的结论。这让他精心准备的指责显得像个笑话。
“放屁!”张强恼羞成怒,声音更大了,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技术部懂个屁!他们懂我们模块的具体逻辑吗?我说是你的问题就是你的问题!现在,立刻,马上!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下班前把报告给我放到我桌子上!完不成,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创界科技不养你这种效率低下还推卸责任的废物!”
“张经理,这不可能。”沈弈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份平静下压抑的怒火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份严谨的漏洞分析报告,需要至少两天时间进行深度测试和数据比对。现在距离下班只有三小时。”
“不可能?”张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一拍沈弈的桌子,桌上的水杯都震得跳了一下,“沈弈!你是不是还没认清自己的位置?你现在是戴罪立功!不是让你跟我讨价还价!我告诉你,别说三小时,就是三分钟,你也得给我挤出来!这是命令!完不成,后果自负!”
他恶狠狠地瞪着沈弈,仿佛要用眼神把他生吞活剥。“别以为有点小聪明就了不起!在这个位置上,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跟我讲条件?你也配!”他凑近沈弈,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识相的,就乖乖听话,兴许我还能在领导面前替你说两句好话,让你保住饭碗。不然……哼!”
威胁的意味赤裸裸。周围的同事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吱声,生怕引火烧身。李明更是把头埋得几乎要钻进显示器里。
沈弈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看着张强那张因愤怒和得意而扭曲的脸,看着那唾沫横飞、颐指气使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冰冷的怒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所有的解释、所有的争辩,在这个只讲权力不讲道理的环境里,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张强的咆哮声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嗡嗡作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的神经,带来炸裂般的疼痛。呼吸变得困难,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
“说话啊!哑巴了?”张强见沈弈沉默,更加得意,以为他屈服了,气焰更加嚣张,“装死也没用!今晚,报告!必须!出现在!我!桌!上!”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吼出来。
沈弈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他不再看张强,视线越过他,落在远处墙壁上挂着的“创新、高效、协作”的标语上。多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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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单音节从沈弈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张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沈弈会这么“爽快”地答应。随即,他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带着施舍般的轻蔑:“哼,算你识相!抓紧时间!别想耍花样!”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皮鞋踩在地板上出刺耳的声响,趾高气扬地走回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办公室重新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空调的嗡鸣和远处隐约的键盘声。
沈弈缓缓坐回椅子,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没有立刻开始工作,只是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那些曾经让他感到挑战与乐趣的字符,此刻却像无数蠕动的蛆虫,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眩晕感更重了。视野的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黑点,耳鸣声尖锐地持续着。他感到自己的指尖冰冷麻木,后背却渗出了一层粘腻的冷汗。胸口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叶深处传来隐约的疼痛。连续的负荷工作、极度的精神压力、巨大的屈辱愤怒……他的身体,这台被他过度压榨的机器,终于出了不堪重负的警报。
他试图集中精神去看屏幕上的数据流,但那些字符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跳动、分裂。张强的咆哮声、同事冷漠的目光、那份被窃取的完美方案、扣在头上的黑锅……无数画面碎片在脑海里疯狂旋转、撞击。
“咳…咳咳…”他忍不住低咳起来,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他用手背抵住嘴,强行将那不适感压下去。不能倒在这里。不能在这个地方倒下。
时间在窒息般的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在沈弈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而冰冷的光影。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开始收拾东西下班,没有人跟他打招呼,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仿佛他是角落里的一个透明人,或者一个即将被清理的垃圾。
“沈弈,还没走啊?”李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惊讶和虚伪的关切,他背着包站在不远处,“张经理要的报告……加油啊!”语气里听不出多少真诚,更像是确认他是否还在“受罚”。
沈弈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明讨了个没趣,讪讪地嘀咕了一句“脾气真大”,也快步离开了。偌大的开放式办公区,很快只剩下沈弈一个人。惨白的灯光照在空荡荡的隔断上,更添几分死寂和冰冷。
孤独感和身体的极度不适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越收越紧。沈弈感到自己的意识像是在冰面上行走,随时可能坠入无底的深渊。他强迫自己抬起手,手指颤抖着,僵硬地敲击键盘。屏幕上的光标缓慢移动,打出的字符歪歪扭扭,语句混乱不堪。他根本无法思考,大脑里一片混沌的轰鸣。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沌的意识:核心机房!那份报告需要调用“艾瑟兰传说”项目最底层的数据日志进行深度分析,而拥有最高权限的物理接口,就在公司大楼地下二层那间恒温恒湿、安保森严的核心机房!只有在那里,才能绕过部分权限限制,直接接触到最原始、最庞大的数据流。这或许是他完成这份不可能任务的唯一捷径,也是他此刻混乱大脑中唯一抓住的救命稻草——哪怕这稻草通向的可能是更深的旋涡。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带着致命的诱惑力。去机房!拿到数据!证明自己!哪怕只是为了最后一丝渺茫的、可悲的“证明”!
一股混杂着绝望、不甘和最后一丝倔强的力量支撑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视野摇晃得厉害,周围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他扶着隔板,踉跄地走向电梯间。
电梯下行到负二楼的指示灯亮起。冰冷的金属门滑开,一股混合着臭氧和机器散热味道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长长的、空旷的走廊,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和脚下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地砖。两侧厚重的金属大门紧闭,上面贴着醒目的警示标识。
安保室就在走廊尽头。值夜班的保安老王正靠在椅背上打盹,面前的监控屏幕上分割着各个角落的画面。
沈弈强撑着走到安保室窗口,敲了敲玻璃。
老王被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是沈弈,脸上露出惊讶:“哟,小沈?这么晚还没走?脸色怎么这么差?”老王算是公司里为数不多对沈弈还算和善的人。
“王…王师傅,”沈弈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我需要进核心机房。项目…紧急故障排查…需要底层日志…张经理…催得很急…”他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合理,但气息明显不稳。
老王皱起眉头,狐疑地打量着沈弈惨白如纸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核心机房?这个点?还要底层日志?这不合流程啊小沈,得有张经理或者技术总监的书面授权才行。”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核心机房出入管理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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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经理…他…他知道…”沈弈感到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来,他不得不伸手扶住窗台才勉强站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情况…很紧急…等流程…就晚了…王师傅…帮帮忙…就这一次…”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虚弱。
老王看着沈弈摇摇欲坠的样子,又想到张强平时的跋扈作风,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同情:“唉,小沈啊,不是我不帮你,这规定…万一出点岔子,我这饭碗也保不住啊…”
就在这时,沈弈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他摸索着掏出来,屏幕上赫然跳动着张强的名字!那名字此刻就像一个狰狞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