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那边的诈骗,一直都?很猖獗,你?也是知道的吧?”段静秋道。
许佳宁注意到?,母亲说出这句话时,陈叔的手抖了下。
“知道,知道……”陈叔在靠近门口的圆桌旁坐下,声音很低沉,“在新闻上经常能看到?的。”
“是呀,其中缅甸闹得最厉害,想方设法把国内的人弄到?缅甸,从事电诈。”段静秋缓缓道,“有的人是自愿,心里一清二?楚。也有的人是被连蒙带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上了这条路,就为着他们?嘴里说的,能赚钱。”
陈叔再不说话了,只静静坐在那儿听?着。
“自愿的人,用不着救,反而很多做到?了头目位置,沾了无辜人的血,该抓起来?。可被骗着出去的,尤其那些年纪轻轻什么都?不懂的,当然?还是要尽可能救回来?。”段静秋语气微顿,道,“我丈夫的工作,就是在缅甸尽可能救下后面这类人。”
“他每次出任务,我都?提心吊胆。对于?有的人来?说,缅甸有好风景,有东南亚的异国风情。”
“可对于?我来?说,缅甸不过是随时可能葬送我丈夫性命的罪恶之土。”
段静秋的眼眶早就红了:“刚结婚那几年,家里只有我俩,我虽然?悬着心,可也没别的牵挂。等?后来?我怀了佳宁,心里的害怕就再没停过。”
“我怕佳宁很早就没了父亲,从小享受不到?父爱。可是……人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他最后一次出任务,据说是去解救一个刚15岁的孩子,那孩子被骗去缅甸,花了好几个月才找到?。他出发前,我真的有种预感,总觉得不安。后来?不久,我就接到?消息……”
坐在椅子上的陈叔掏了掏口袋,像是压力极大,想抽口烟,但最终口袋空空,他不过是下意识做了手指夹烟的手势,然?后把手放下。
“7月26日。”段静秋念出一个日期,“佳宁的爸爸,我的丈夫,在那一天,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7月26日?”旁边的陈叔重复着她的话,嗓音竟是沙哑的,像秋天被风吹皱的树皮。
段静秋拭了把眼泪,然?后点头:“对。”
随后,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刚进花店的客人们?也被吓了一跳。
陈叔站起身,对着段静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段静秋慌着要把他扶起来?。
可他泣不成声:“作孽呀……我今天才知道,松云是为了救我儿子死的。我们?陈家,欠你?一条命啊……”
一旁的许佳宁早已懵了,始终没回过神来?。
陈叔已经哽咽着继续解释:“7月26日,南星时隔几个月,终于?从大使馆给家里打了通电话,说他获救了。他当时逃跑,摔断了一条腿,被那群人关在狗笼里,疼到?昏死过去。”
“醒来?后,人已经在医院了。”
“病床前有中国警察和他说话,说有人拼着性命,救了他。”
薄荷
许松云21岁入伍。
拥有云南边防武警这一身份,是他平生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东南亚毒品泛滥,肆虐不止,有人为了巨额利润铤而走险,暗中将毒品走私至中国大陆。
云南紧邻“金三角”,许松云入伍的最初几年,负责守护界碑、边境巡逻,日常的执勤也有抓捕毒贩等任务。
后来,则随着当时云南边境的发?展,逐渐开始接触到电诈相关。
那还是九十年代末的最后几年,中国大?陆经济正迅猛发?展,但家?里?有电脑的家?庭还是少数,就连手机也都是稀罕物。实际上绝大?多数人,连电信诈骗是什么都没听说过,更不可能有什么防范意识。
然而与之相对比,台湾省的诈骗“产业”却发?展蓬勃,为了扩大?市场,开始试图向大?陆转移。
他们转移的首站,便是沿海地区,特别?是福建福州。
但这?不是终点。早有诈骗集团的头目“高瞻远瞩”,觉得大?陆也不够安全?,所以开始在海外建设大?本营,看中了地区封闭、利于藏身、便于逍遥法外的缅甸等?东南亚国家?。
他们计划建成这?样?一个框架——“首脑在台湾,机房窝点在全?世界,而受害人在大?陆”。[1]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陈南星被骗了。
陈南星一直都算是很聪明的孩子,比别?人上学早,14岁就开始读高一,是老师口中的“天才儿童”。
陈家?当时条件还算不错,又宠儿子,在96年时就咬牙给他买了电脑,花了家?里?很多积蓄。
他一沾上电脑,就沉迷不可自拔,整日里?研究个不停,比绝大?多数成年人都更精通。
高一开学,他参加完军训,正值国庆节放假。
他嚷嚷着想去福建旅游,父母直接给了他钱,怕路上不安全?,还请了位远房亲戚陪同他一起?去。
到福建福州后,陈南星意外结识了一个与他住在同家?宾馆的台湾人。
在此之前,陈南星对台湾的印象,太过简单遥远,其实只有两点,一是课本里?“宝岛台湾”的名号,二是漂亮的日月潭。
据这?个台湾人自己讲,他是台商来大?陆办公司,专门过来投资赚钱的。他身边跟了好几个人都唤他阿昌哥,很威风。
陈南星对阿昌哥没什么防备,因为头一次见?到这?种真正有钱的大?老板,心生敬佩,每天夜里?都跟阿昌哥聊到很晚。
期间,阿昌哥的电脑坏了,正愁耽误工作,陈南星主动帮他修理,捣鼓一阵,还真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