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亡我。
她自嘲地弯了弯嘴角:还是天要亡我?
这把刀太钝了,以至于她使用的时候,无法径直拉出她想要的伤口,反而落下横七竖八的豁口,这无疑加大了出血量。她咬住衣服下摆,像是要嚯下一块肉来一样,哗啦一下撕下一块布条。她把那布条系在动脉搏动处,这种简陋的包扎简直像是在包一个破了口的快递包装。
她咬着牙,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意识渐渐涣散。
死亡。希望。
濒临死亡的时候,她脑子里转念的却全都是希望。
从这里出去的希望,考上理想大学的祈盼,和自己心上人牵着手,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
春天,她可以同心上人在树下忘情拥吻,枝头初绽了艳丽的桃花;
夏天,她们牵着手,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一起摇着小舟穿过荷塘,那里莲叶无穷,荷花映日红;
秋天,她们踏过红枫织就的长路,仿佛踏上步入婚姻殿堂的红毯,头顶上是一碧如洗的晴空‘
冬天,她们窝在温暖的小屋里,外面下起了纷扬的大雪,坐在炉火前的她,手里拿着的是给爱人织的围巾……’
和那么多普通人一样的希望。
她当然不是个异类。
哪怕在这里,在这里这个三观畸形得如同麻花一样的地方,经受了狂轰滥炸般的洗脑,忍着各种精神身体上的折磨,被视为不正常,被视为异类,被当做需要行为矫正的不正常人,被所有人排斥和隔离。
她也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一颗心慕恋另一颗心算什么过错?
一个灵魂眷恋另一个灵魂算什么罪?
把贞操当成嫁妆换取所谓的幸福美满的婚姻不算错,把打不还口骂不还手逆来顺受绝不离婚换取所谓的和谐家庭不算错,为了算计为了资源为了平步青云为了资源整合为了阶层提升甚至为了所谓的传统习俗传宗接代而一起都值得鼓励——
为何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便天理不容了呢?
只因为她们性别相同?
放他大爷的狗屁!
她终于支撑不住,手中的刀子落入,像是一个没了发条的玩具一般,软软地垂了下去。
埋下一具尸体,那是个结尾;
可种下颗种子,那只是个开始啊。
她仰面躺倒,刀子垂落在她的身旁,像是只断了翅膀的蝴蝶跌落下去。
她缓缓地阖上了眼睛,唇边绽开了一丝笑意。
好想再见到她啊。
长宁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
花白的墙壁,惨白的灯,面色苍白暗淡的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靠着静脉输液来维持生命。心电监护仪规律又沉闷的“滴滴”声,反而更衬得这里是死寂一片。这里的空气仿佛都是凝滞的,仿佛那些垂危的人每呼出一口气,生命便减少一分。
疾病在这些人的身体里肆虐数年,那些机体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腐朽,似乎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轰然倒塌。又或者是飞来横祸,将原本健康强壮的躯体变得血肉模糊,残破不堪。这里大概是人世间最接近于死亡的地方,这份凝重感染了那些医护人员,他们面上的笑容,鲜少在这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