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必追逐月亮,当你在泥泞中仍愿做一株挺直脊背的小草,万千星辰自会奔涌而来,将你托向属于你的苍穹。
……
疫情到底分开了多少情侣呢?
陆以宁躺在潞城的酒店里隔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情绪也逐渐冷却了下来。
从一开始他内心充斥着强烈的冲动,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飞到她身边与她和好,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冲动逐渐被理智取代。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回响:
“算了吧,别再纠缠了,她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她都说了不喜欢过那样的生活,她不喜欢香港,其实也不喜欢新加坡。她的愿望你真的在乎过吗?她想要的你能给得了吗?
安旎说得对,他确实是个假人,也是个罪人。他背了一身的枷锁,是他永远也无法偿还的债,他凭什么还想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奢望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呢?
隔离结束的那天他打开了手机,得知许昭弥从莲花辞职的消息。正巧那天她在朋友圈里发了这样一条动态。
一张在高铁站前拍的照片,她身旁放着简单的行李,身后是一颗光秃秃的柳树。
他想这几年她真的辛苦了,不仅人瘦了太多,眼睛里也不再有光亮。他熬干了她太多,曾经那么生机勃勃的小树苗如今却熬成了寒冬里一颗孤零零毫无生机的树,现在她终于要去寻找她的生机了。
陆以宁从床上坐起,抬手捂住发热的眼睛。他想起有一年她们一起坐高铁去西安,下了高铁迎面吹来的风让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他敞开风衣将她的脑袋轻轻护在了怀里。
他们手拉手品尝着西安街头的特色小吃,她眨着天真期待的眼睛问他:“以后我们还会一起去旅行吗?”那时她满眼满心都是他,对他的爱意就像要溢出的水。他想起他也有过那么幸福的一瞬间,可惜他却总是习惯将心事藏起,小心翼翼地心动,再小心翼翼地伤悲。
什么是一辈子,真的有人可以一辈子吗?
他只知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女人,能让他鼓起勇气去渴望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了。
……
疫情到了第三年,突然的那么一天,国家颁布了全面放开管控的政策。
次年大地回暖,万物复苏,仿佛世间的一切都重归了正轨。陆以宁接受了新加坡方面的调任,那边的一期工程进展顺利。
也就是在那样的一天,陆以宁正在工地监工,午休时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那时他已经很久没有点开许昭弥的朋友圈了,而那一刻一条刺眼的横岗赫然映入了眼帘。
这几年无论日子多难过多疲惫,他都咬牙坚持着。有时候实在撑不下去了,就会看看她的朋友圈。她不常发动态,偶尔转发一下乡村音乐节的信息,或者分享几张小猫小狗的照片,他都能盯着看好久,那仿佛成了他这两年里唯一的力量来源。然而就在这突然的一天,在三十六七度的高温下,陆以宁头顶戴着安全帽,坐在用集装箱简单搭建的临时办公室里,一瞬间浑身泅透了一身的冷汗。
他最后的念想也没了。
分手那年他其实都没有这么痛过,这几年他总是出现幻觉,好像他们还没有分手,而她还是会回到他身边。但就在这么一刻,他清楚地从梦里醒了过来,然后真正的意识到,他们真的结束了。
陆以宁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好久,冷汗湿透了他所有的衣服,一滴一滴地顺着下巴往下滴。他的指尖泛白,紧紧抓着皮质方向盘,对身后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充耳不闻。
突然他一脚油门,车子疾驰着冲上了高速。
他原来想去哪里来着?
不记得了,音乐开到最大声,音响里传来疯狂又颓废的摇滚乐——
厚重的鼓点一声声淹没他的心跳,脚下的油门一刻都不曾松懈,
他一直开一直开,直到车子燃油耗尽,黑色的夜来临。前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在一座断桥上,陆以宁猛地踩下刹车。他双手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着。
他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无声地张大嘴巴,像一条缺氧窒息的鱼。
原来人在遭受巨大悲伤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
…
第66章乌篷船与碎星灯66我!要!搞!事!……
疫情期间的旅游业遭受了严重打击,好在在放开后的这两年,终于迎来了全面复苏。大部分民宿重新热闹起来,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仿佛是对过去三年低迷期的一次逆袭。尤其是最近一年,各地民宿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嘉城也新增了不少独具特色、风格各异的民宿和酒吧。
对许昭弥来说,这一年也是很好的一年。她看到家乡正在蓬勃发展,每个人也都在努力经营自己的小家,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变化。她自己也在慢慢变好,腿伤和胳膊上的伤也都差不多养好了。她偶尔会到家门口附近的小酒吧里听听小曲儿,喝杯鸡尾酒;或者穿着拖鞋到茶室和爷爷一起打几圈麻将,要么就是逗逗猫啊逗逗狗,每天过得惬意、快乐又放松。
就是肖玉枝总是嫌她没事儿干,时不时就在她耳边念叨几句:“弥弥天天在空调房里窝着,可要当心闷出病来哟。妈妈虽然养得起你,可年轻人总归得找点事情做做,不然很容易患上那个什么……抑郁症的嘞!”
“瞎讲八讲!侬见过哪个成天就知道吃喝睡的人抑郁了?咱囡囡不是整天笑嘻嘻的?”许大勇从竹编躺椅上坐直了身子,手里的青瓷泡菜坛转了一圈,“不要听你妈瞎三话四,该吃吃该玩玩,就算一辈子不做工,爸爸也养得起你!”
说着就把泡椒罐子封好了口,还朝女儿眨了眨眼,“去拿给爷爷送过去,回来到陆稿荐买只盐水鸭。”
“再加份虾饺呗?”许昭弥正盘腿在沙发上玩手机呢,听到这话一下子蹦起来就往玄关跑。
肖玉枝追到楼梯口大声喊:“走路么看着点儿,别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都几大的姑娘了,也就你爸还把你当小囡!”
“晓得啦晓得啦~”
这一年盛夏,路两旁的香樟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树冠如一把把巨大的绿伞,不仅为行人遮挡了炽热的阳光,还不时散发着阵阵淡淡的清香。
许昭弥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那时候每天午睡醒来,她总会趿拉着凉飕飕的鞋子,一路哒哒哒地跑去爷爷家送晚饭。爷爷还会带她去吃一碗甜水后再回家。许昭弥至今都清晰地记得,爷爷家楼下的那间甜汤铺子里的甜水特好喝!而她最爱的当属他家的四果汤。想到这儿许昭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就想着一会儿还要再去喝一碗。
到了爷爷家,许昭弥看到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字,爷爷去象棋协会了,这会儿不在家。她放下手中的泡椒,走到电扇前吹了吹。随后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冰镇西瓜咬了两口。
下楼后才发现她心心念念的甜汤铺子已经倒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超市,不过老板娘倒还是原来的那位,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模样也都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年轻。老板娘见了她笑得特亲切:“弥弥,又给你阿公送好吃的啦?”
“是啊,婶婶,这是您家新开的超市呀?”
“可不,就是生意不太好,没什么人啊。”老板娘的语气就有那么一点苦恼。许昭弥嘀嘀咕咕地到超市里转一圈,没想到职业病忍不住又犯了,“婶婶,您家超市的商品陈列不太合理呀,我帮您重新摆放一下吧。而且消防方面也存在一些隐患哦,还有门口的宣传海报,设计得没什么吸引力,很难吸引顾客的,我来帮您改进改进吧……”
一下午就这么在超市里忙碌着。别说,经她改造过的超市确实比之前顺眼了不少,许昭弥还专门在门口摆放了一些鲜花增添氛围感,到下午就有人被门上的海报和装饰陆续吸引了进来。老板娘脸上笑得花一样,说什么都要留下她吃饭,“不了阿婶儿,我还要回去给我爸买盐水鸭呢!”就这么挥挥手走了。
许昭弥溜达到桥头的陆稿荐买了只盐水鸭,回来时正好路过她家老宅。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老宅一直处于待售状态。之前回嘉城时,她明明已和中介沟通好了,中介当时信誓旦旦地说房主同意出售。可到了准备付定金那天,她却突然被告知房主因急事去了国外。这一去就将近两年都没回来,期间只给她传话说让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