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历过太多离别,早已不会为分别痛哭流涕,既无力改变,那就洒脱放手。
他有他的梦想要去追逐,她亦有她的人生需要经营,如今这般,其实刚刚好。
曹壬坐在琴前,静静地看着陆萸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再次起风,即将开败的海棠花极易被吹落,纷纷扬扬,好似漫天飞舞的雪花,让身处夏日骄阳下的曹壬觉得彻骨寒冷。
今日天还未亮,他就让方言给自己上妆,只怕她看出他的病容,他私心希望好友往后再忆起今日这场别离时,海棠花下的少年是健康的。
他从黎明时分就坐在廊下,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看着那个女孩穿着她最爱的绿色衣裙,带着满眼的星辰,自那棵海棠树下向自己走来。
如今她带着他能送出的最后一份礼物,从那棵树下离去,此番一别许是永无再见之期,回头细算,他们相识已整整五年。
五年,于好友漫长的一生而言其实很短,而于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而言,五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足够回味一生。
他第一次这般坦然的向那个明媚的女孩撒谎,可他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圆满。
他不会让她知道根本没有什么能治愈旧疾的良方,不会让她知道他已开始咳血,更不会让她知道此番洛阳之行或许注定有去无回。
他不是逞强非要去洛阳,只是知自己身体每况愈下,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落魄不堪,不想看到她那双明亮如星辰的双眸噙满泪水。
一声“咚”的声音传来,竟是他隐忍之下将琴弦生生扯断了,他低头看了看受伤的手指,恍惚间嘴角忍不住上扬,原来还会疼也是一种庆幸。
方言看到曹壬的手指出血,忙去屋内取药。
江澈不忍的开口:“少主,女公子已经走了,我们回屋吧?”
曹壬剧烈的咳嗽起来,不知咳了多久,咳嗽让他惨白的脸终于泛起红色,当他拿开捂在嘴上的手帕时,上面赫然一片鲜红。
他左手扶着案几才堪堪坐稳,喘息着回:“再看看这海棠吧。”
或许明年再也看不到了。
江澈拿走那块染血的手帕,一个大男人却已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像往常一样将手帕扔进火盆中,很快火苗吞噬了手帕,什么都没有留下。
曹壬将自己的打算告知方言和江澈时,他二人是极力反对的。
去洛阳,先不说徐医仙到时候能否及时救治,就算能,建业至洛阳山水相隔,路途奔波于他的身体也是一种折磨。
可曹壬想的却是若真如医仙所言已时日无多,那他想去看看向往已久的白马寺。
如果一开始就想要遁入空门,又何必在意早晚。
与其一日日缠绵病榻让关心自己的人伤心落泪,何不早早离去,让他们只记得他最好的时刻?
他向老王妃辞行的时候,也是这般解释,这府中,他需要辞行的人,也只有老王妃一人了。
老王妃常年礼佛,对生死离别看得比较通透,听完曹壬的打算,默然许久,才道:“既已有决断,那便去做吧。”
曹壬再次深深一拜:“谢祖母多年来的照拂,也谢祖母的理解与包容,君期走后,望祖母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