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把毁坏的扇子随手抛给那个孩子,“你拿去玩吧,我保证,明天你哥哥一定会带你出去打兔子。”
“对了,你知道下一批商队什么时候会经过吗?”他一脚又一脚,慢悠悠地把没能用上的刺卷耳踩进草地里,“这些商人,他们讲的故事真好听。”
“我想学会他们的话,想看懂他们的字,知道更多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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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哈格认为,他既然是由送子鸟带来,那么就只有送子鸟才配把他带走。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听取那些自己原本不屑一顾的捕猎事迹。
他学会如何辨别生物的粪便,怎样追踪猎物的痕迹。然后七拐八拐地,拼凑出了送子鸟最喜欢经过的几个地方——那些地方,有着鸟儿们都爱吃的甜果子。
那年,他才只满十岁,却已经有了老猎手都无法比拟的耐心。
他早早地脱下自己的外袍,在荆棘丛里打了几个滚,然后埋伏在送子鸟飞经的必由之路上,一躺就是一整天。
无论刮风下雨,他都寒暑无阻。
他的口袋里,永远塞着满满的甜果子干。
终于,在这么做的第三个
月,送子鸟俯冲下来,衔起了他的背上的衣料。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他牢牢地抱住鸟儿的脖子,按照猎人教给他的手法,反复抚摸送子鸟的后颈,一遍遍地重复着絮絮的低语。
“我知道你能听懂——那个家我回不去啦,别人也不会收下我这么大的孩子。把我送到你来的地方去吧,把我送到你来的地方去吧。”
三分准备,三分筹谋,三分运气,还有一分是命中注定。送子鸟把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带到雪山峰顶,唳叫着啄了啄那道能容一人通过的裂隙。
后来的杀魂走通这条裂隙,花了四个时辰。
而当初的扎哈格,用去了整整一天一夜。
当他又累又饿地从山岩上一路滚落,最终扑通一声跌入腐臭的沼泽时,他几乎以为自己的性命要在此终结。
然而不过一次眨眼的时间,一道声音忽然环绕着扎哈格,从四面八方响起。
他屏住呼吸,侧耳聆听,同时用自己浸在淤泥中的双手去感受——那声音既不靠天,也不着地,居然来自他正没入的沼泽整体。
这出乎预想的一幕,将扎哈格的脸色惊得金纸一样蜡黄又苍白。
他竭力地瞪大眼睛,从那道奇异的声音里,分辨出了怜悯、哀愁、疲惫……还有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阿妈!”他被吓得面无人色,牙齿已经碰撞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但他仍然用尽浑身上下的力气大喊了一句,“我找到
你了,阿妈!我每天都在想着你!”
好像等待了一整个秋天那么久,他忽然听到,这片怀抱着自己的沼泽发出轻微的泣音。
那声音由低到高,最后几乎像是失子的母兽般嚎啕起来。
血色终于慢慢爬升回他的脸颊。
他蹬着小腿趟过泥沼,勉强爬到一处还算干爽的地皮上。
目不转睛地观察了一会儿沼泽的颤动,他握紧拳头,聚精会神地辨析着庞然大物的每一声痛哭。
在沼泽脆弱的泪水里,那种熟悉的、指挥旁人时升起的胜券在握感,又一次占据了他的整颗心灵。
“不要哭了。”他学着那种中原来的,彬彬有礼的语气轻声安慰道,“我就知道,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是说,我知道总会见到阿妈的。”
…………
那一天,扎哈格浑身泥泞地爬出沼泽。
他第一次在生死关头打了个滚儿,这惊险而又神奇的经历,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短暂的后怕和恐惧潮水般褪去,紧跟着涌上头的,便是几乎要从身躯里满溢出来的激动和狂喜。
站在干爽的山岩上,感觉自己衣角上的淤泥不断往下滴,他贪婪地透过光明最盛的一道山体裂缝,捕捉着空隙里漏下来的那颗星星。
扎哈格把发抖的指尖揣进袖筒里,他没有回头,生怕一转脸就暴露自己此时的表情。
他问身后的痛苦之神:“阿妈,天上那是什么?”
痛苦之神告诉他:“那是摇光星。”
“摇光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缓缓的眯起眼睛,像是一个蓄势待发的猎手那样,打量着唯一颗漏入山心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