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如同暗夜中的惊鸿,悄然而至,又悄然而去。他带来的情报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四合院表面宁静的薄纱,将外面世界那场旷日持久、深不见底的风暴之狰狞面目,清晰地呈现在何雨昂面前。
那些写着“至少-年甚至更长”的字句,如同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然而,更让何雨昂感到一丝“奇怪”的,并非这残酷的预言本身,而是亚历山大离开后,在他那如同深渊般亘古不变的心境中,泛起的那一丝极其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涟漪。
亚历山大离开后的那个清晨,何雨昂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进入调息或处理事务的状态。他独自坐在书房里,窗外,老槐树的枝叶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摇曳,筛下细碎的光斑。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亚历山大身上那股混合着海水腥咸、尘土和汗水的独特气息,以及…那份炽热到几乎灼人的担忧与情愫。
何雨昂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亚历山大紧紧抓住他手臂的位置。那力道,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带着穿越生死的恐惧,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守护欲。
亚历山大那双湛蓝色眼眸中翻涌的复杂情感——关切、恐惧、爱慕、以及那份近乎卑微的、害怕失去的脆弱——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何雨昂的意识中。
这种感觉…很奇怪。
深渊的意志,本应漠视万物,视一切生灵的情感与挣扎如同尘埃。它存在的尺度,是以宇宙星辰的生灭为计量单位的。凡俗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在其眼中不过是须臾间的泡沫幻影。
然而,承载着这意志的躯壳,其核心深处,终究融合着“何雨昂”这个个体的记忆、情感与人性碎片。
亚历山大的感情,跨越了国界,越了立场,在如此险恶的时局下,甘冒奇险只为确认他的安危,那份沉重而真挚的情感,如同一颗投入深渊的石子,终究在那片绝对的幽暗中,激起了微弱却真实的回响。
何雨昂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一丝异样。当亚历山大用那双饱含痛苦和爱恋的蓝眸看着他,说出“我日夜悬心的只有你”、“恨不能日夜守在你身边”时,他那颗仿佛由冰冷星核构成的心脏深处,似乎被某种难以名状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不是感动,不是爱恋,而是一种…极其陌生的“在乎”。他“在乎”亚历山大因为担忧他而承受的痛苦煎熬,他“在乎”亚历山大那份不顾自身安危的炽热情感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他甚至…“在乎”亚历山大离开时眼中那份强忍的眷恋与决绝。
这种“在乎”,对于深渊意志而言,是陌生的,甚至可以说是“错误”的。它像一粒落入精密机械的尘埃,微小,却足以引起一丝不和谐的震颤。
何雨昂微微蹙眉,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他尝试调动意识海中那枚功德金光球,试图以温润坚韧的力量抚平这丝涟漪,将心境重新归于那古井无波的绝对平静。
金光流转,滋养着躯壳,也试图“净化”这丝凡俗的情感波动。然而,那涟漪虽被压制得极淡,却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并未完全消散,而是潜入了更深层,与“何雨昂”那部分人性碎片悄然融合。
“人性…的弱点?”何雨昂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茶水映出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但眼底深处,那抹因亚历山大而起的细微波动,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留下的余韵,久久未平。这感觉,虽陌生且不合“深渊法则”,却并不令他厌恶。
相反,在这漫长的、注定孤寂的风暴守望中,这份来自万里之外的、带着滚烫温度的牵挂,竟让他那冰封的心湖深处,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尽管这暖意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却真实存在。
四合院的生活依旧在表面的平静下继续。前院贾家,这段时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悲伤和巨大的变故之中。
贾东旭,那个在轧钢厂车间工作、性格有些懦弱却也算勤恳的工人,在一次夜班操作大型冲压机床时,因为连日劳累精神恍惚,加上设备年久失修、安全装置形同虚设,生了惨烈的生产事故。沉重的模具落下时,他躲闪不及,整个人被……现场惨不忍睹。噩耗传来,贾家如同天塌地陷。
秦淮茹哭得死去活来,几乎晕厥。棒梗和小当还不完全明白死亡的残酷,只是被母亲的悲痛和家里的压抑气氛吓得哇哇大哭。
贾张氏,这个平日里最是嘴碎刻薄、动辄撒泼打滚的老虔婆,在得知儿子死讯的那一刻,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真实的恐惧和绝望。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哭嚎咒骂,反而变得异常沉默,甚至有些畏缩。她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算计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茫然,仿佛预见到了自己凄凉的晚景。
接下来的日子,是秦淮茹咬着牙硬撑过来的。她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处理丈夫的后事,应付厂里的事故调查和抚恤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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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东旭是因工死亡,尽管主要原因是他操作失误,但设备安全隐患厂方也难辞其咎,经过一番艰难的拉扯,厂里最终同意让秦淮茹顶替贾东旭的工位,成为一名轧钢厂的正式工人,同时给予一笔不算丰厚但能救急的抚恤金。
这个决定,让整个四合院都为之侧目。让一个带着三个孩子(槐花在肚子里)、没什么文化的女人去顶替重体力、高风险的轧钢厂岗位?这在当时是极其罕见的。但秦淮茹没有任何犹豫。她知道,这是贾家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她必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于是,秦淮茹的生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令人心酸的忙碌和沉重。
天不亮,她就得起床,生火做饭,伺候哭闹的槐花,给棒梗和小当准备早饭和带去学校的午饭。通常只是简单的窝头咸菜,然后匆忙扒拉几口冷饭。
清晨,她换上那身明显不合身、浆洗得白的蓝色工装,背上装着饭盒和工具的帆布包,匆匆赶往轧钢厂。
车间里轰鸣的机器声、灼热的空气、沉重的体力劳动、男工友们或同情或异样的目光…这一切都让她身心俱疲。但她咬着牙坚持,手上的茧子磨破了又长,汗水浸透了工装。为了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饭碗,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傍晚下班,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家,面对的是一堆家务:洗衣做饭、收拾屋子、照顾孩子。棒梗开始进入叛逆期,在学校惹是生非是常事;小当体弱多病,生活的重担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夜深人静,当孩子们终于睡下,她才能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通常,她会坐在灯下,缝补孩子们磨破的衣服,或者默默地看着贾东旭的遗像呆,无声地流泪。
曾经的娇媚和鲜活,在短短时间内被生活的风霜迅磨蚀,只剩下疲惫的坚韧和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哀伤。
而贾张氏,在这段家庭巨变中,表现得异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畏缩。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秦淮茹颐指气使,也不再动不动就骂“丧门星”、“克夫命”。
她大部分时间都缩在自己那间小屋里,要么对着空气呆,要么就是低声念念叨叨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只有当秦淮茹累极了,或者棒梗又闯了祸,她才会用一种带着恐惧和讨好的眼神看着儿媳,小声地劝几句,或者帮忙照看一下哭闹的小当。
她身上那股建国前混迹于底层、在夹缝中求生存的狡黠和审时度势的本能,在儿子惨死和时代高压的双重打击下,被彻底激出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老了,没有收入来源,孙子孙女还小,秦淮茹是这个家唯一的顶梁柱。
她得罪不起秦淮茹,更不敢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惹出任何是非。她那段不光彩的“暗门子”经历,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日夜提心吊胆,生怕被人翻出来清算。
这种恐惧,比失去儿子更让她寝食难安。因此,她选择了最安全的生存方式——沉默,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依附于秦淮茹的庇护之下。
秦淮茹的坚韧和贾张氏的沉默,成了贾家在这风暴中艰难求存的写照。何雨昂偶尔在院中看书或静坐时,能看到秦淮茹匆匆而疲惫的身影,看到她眼中深藏的哀伤和强撑的坚强。
深渊般的眼眸中,对此并无太多波澜,只是如同观察世间百态的一个样本。但那份在重压下依然顽强求生的意志,与亚历山大不顾生死的奔赴,似乎构成了这绝望时代中,人性微光的两种不同形态。
就在秦淮茹家沉浸在悲痛和忙碌中时,一个关于易中海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后海胡同,尤其是四合院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和一片叫好之声。
易中海和刘海中、钱家儿子一起被下放西北农场劳动改造后,日子自然苦不堪言。
西北的风沙、繁重的体力劳动、恶劣的生活条件,对于易中海这种养尊处优多年的技术工人来说,无异于地狱。
他不甘心!他做梦都想离开那个鬼地方,回到四九城,哪怕只是回到四合院那个小破屋也好!
他深知自己罪不至死,在他看来,只是举报了何雨昂的“历史问题”,下放农场纯粹是周正国为了讨好何雨昂而进行的“政治迫害”。
他心中对何雨昂的怨恨不仅没有消减,反而在艰苦的劳改生活中与日俱增,酵成了刻骨的毒液。他像一条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翻盘的机会,寻找着能置何雨昂于死地的致命武器。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找到机会“咬”何雨昂一口,致命的绞索却先从内部套紧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