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是活人!
他儿子,何雨昂,还活着!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至于那“生机”从何而来?那背阴胡同的“鬼”是吉是凶?那孙大夫口中“邪乎”、“阴寒”的脉象……在这一刻,都被何大清强行压到了意识的最深处,刻意地忽略了。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庆幸感,如同汹涌的潮水,暂时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何大清的声音哽咽了,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抹去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疲惫不堪地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杨素芬看着丈夫这副模样,再看看床上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了些的儿子,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稍稍落下一点。她抹了把眼泪,赶紧拿着药包去灶房生火煎药。屋子里只剩下何大清和“昏睡”的何雨昂。
就在何大清心神稍定,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时,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地、颤抖地抚上了何雨昂冰凉的额头。
是杨素芬不放心,又折返回来。她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眼中是无尽的心疼和母性的本能。她用手背感受着儿子额头的温度,又用掌心轻轻摩挲着,似乎想将自己所有的温暖都传递过去。她的动作那么轻柔,充满了笨拙却无比真挚的爱意。
“昂儿……娘的昂儿……不怕了……娘在呢……”她低声呢喃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无声地滴落在破旧的被面上。
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属于母亲的温暖触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肖昂的灵魂深处!
他这缕来自异世的恶灵之魂,在冰冷、杀戮和背叛中浸染了太久太久。人类的温情对他而言,是陌生而遥远的传说,是脆弱到可笑的无用之物。他习惯了掠夺、吞噬和毁灭,习惯了以力量为尊的冰冷法则。可是此刻,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记忆,母亲掌心那真实的、带着生命热度的暖意,像一把淬毒的温柔刀,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构筑的所有冰冷防御。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烈刺痛和极度贪恋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的意识堤防!那刺痛,是灵魂被不属于自己的温暖灼烧的剧痛;那贪恋,是这具垂死躯壳对生命之源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渴望!这感觉如此陌生,如此汹涌,几乎让他维持的伪装瞬间崩溃!
他想猛地挥开那只手!这温暖是假的!是这具身体原主的!是他这个窃取了躯壳的“恶灵”不配拥有的!它会腐蚀他的意志,会让他变得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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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身体却背叛了他的意志。在那温暖的掌心抚慰下,这具冰冷虚弱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极其微弱地、却异常清晰地,向那温暖源轻轻蹭了一下!一个属于病弱孩子寻求母亲慰藉的本能动作!
灵魂在无声地尖啸,身体却在贪恋着这偷来的温情。这巨大的撕裂感,让肖昂感觉自己如同置身炼狱。这温暖,这虚假的、偷来的、属于“何雨昂”而非“肖昂”的温情,像包裹着厚厚蜜糖的致命砒霜,散着诱人沉沦的甜香,内里却是足以焚毁他恶灵本质的剧毒!
他死死压抑着魂魄的悸动和身体的颤栗,强迫自己维持着“昏迷”的状态,只有那长长的、微微颤动的眼睫,泄露了一丝丝内心惊涛骇浪般的挣扎。
杨素芬感觉到了儿子那微弱却真实的回应,心头一酸,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也更紧地握住了儿子冰凉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它。
何大清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妻子和儿子,眼中神色复杂。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生机”来源的隐隐恐惧,以及眼前这母慈子孝(尽管儿子是“昏睡”的)的一幕带来的短暂安宁,交织在一起,让他疲惫不堪的脑子更加混乱。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只想暂时逃避这纷乱的一切。
日子在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静中滑过了两天。那包掺着老山参须的药汤,被杨素芬小心翼翼地煎好,一勺一勺、极其耐心地喂进了何雨昂的嘴里。药效如何尚不可知,但肖昂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股由警察血肉命数转化而来的微弱暖流,在这温补药物的催动下,似乎运转得稍稍顺畅了些,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得到了一点点雨水的补充,虽然依旧细弱,却更加持续地滋养着他这具残破的躯壳和灵魂的裂痕。
他的力气恢复了一点点,极其有限的一点点。至少不再是那种连抬起眼皮都感觉耗尽全力的虚弱。他能勉强支撑着自己半坐起来,斜靠在杨素芬给他垫高的破被褥上,虽然每一次动作依旧会带来肌肉的酸痛和魂魄深处细微的、如同瓷器裂缝摩擦般的滞涩感。
杨素芬几乎寸步不离。喂药、喂一点熬得稀烂的米粥、用温水替他擦拭脸颊和手。她的动作总是那么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每当她的手不经意间拂过何雨昂的额头或手背,那属于母亲特有的温暖触感,都会让肖昂的灵魂经历一次激烈的震荡。他必须用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压制住身体本能的贪恋和魂魄深处对这种“软弱”情感的厌恶与恐惧。他扮演着一个极度虚弱、沉默寡言、眼神空洞的病弱少年,对母亲笨拙的关切报以微弱的点头或摇头,或者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何大清则显得沉默了许多。他依旧早出晚归去丰泽园上工,但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精气神,干活时常常走神,眼神深处总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悸。回到家,他会默默地坐在堂屋,抽着劣质的烟叶子,烟雾缭绕中,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里屋的方向,带着审视、忧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坐在儿子床边说说话,甚至刻意避免与何雨昂有直接的肢体接触。只有一次,何雨昂在杨素芬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挪到堂屋想透透气,何大清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尤其是在他胸口和嘴唇的位置停留了很久,仿佛要穿透皮肉,看清里面的东西。那目光沉甸甸的,让肖昂感觉像被冰冷的蛇爬过脊背。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傻柱也变得异常安静,不再像以前那样在院子里疯跑吵闹,常常是扒在里屋的门框边,偷偷看着靠在床上的大哥,小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点点害怕。他似乎本能地感觉到,大哥虽然醒了,但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身上多了一种让他不敢靠近的、冷冰冰的东西。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平静持续到第三天下午,院门外那条狭窄、肮脏的胡同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重、整齐、带着金属鞋掌撞击石板所特有的、冰冷刺耳的脚步声!
咔!咔!咔!咔!
这脚步声节奏分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机械般的冷酷意味,瞬间撕破了胡同里日常的、带着点衰败气息的嘈杂。脚步声由远及近,目标明确,最终停在了何家那扇破旧的院门外。
紧接着,是毫不客气的、带着命令口吻的拍门声。
砰!砰!砰!
“开门!警察署查案!”
那声音粗粝、生硬,用的是字正腔圆却毫无温度的官话,穿透了薄薄的门板,如同冰锥一样刺进了小小的院落里。
堂屋里,正就着一点咸菜喝稀粥的何大清,手猛地一抖,粗瓷碗“哐当”一声掉在破木桌上,浑浊的粥汤洒了一片。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身体僵直,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背阴胡同的那笔“鬼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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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屋床上,正闭目假寐、实则默默引导着体内那丝微弱暖流在特定经络中艰难运行的肖昂,也猛地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里,一丝极其锐利、如同淬火寒冰般的金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缓缓坐直了身体,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所有的感官瞬间提升到了极致。灵魂深处,那被冰封的恶灵本源似乎感应到了外界的威胁和血腥气的临近,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散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杨素芬正端着一碗刚温好的药汤进来,被这突如其来的拍门声和丈夫的反应吓得浑身一哆嗦,药碗差点脱手,脸色煞白地看向何大清:“当家的……这……这……”
“嘘!”何大清猛地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警告。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溅在桌上的粥汤,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但微微颤抖的手和嘴唇却出卖了他。
他示意杨素芬赶紧把药碗放下,又看了一眼里屋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步,沉重无比地挪向院门。
“来……来了……”何大清的声音干涩紧,带着明显的颤音。
他颤抖着手,拔掉那根顶门的粗木杠子,又哆哆嗦嗦地拉开了门闩。
吱呀——
破旧的院门被拉开一条缝。
门外,站着三个人。刺目的土黄色军服,如同阴云般堵住了门口的光线。
为一人,身材中等,面色冷硬如同铁板,嘴唇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帽檐下的一双三角眼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他肩章上的标识显示,这是一个日本宪兵曹长。他双手背在身后,腰杆挺得笔直,眼神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穿透门缝,扫视着院子里的情形。
在他身后,左右各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警察制服的中国警察。一个年纪稍长,约莫四十多岁,脸上带着世故的油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另一个年轻些,面色紧绷,眼神躲闪,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警棍上,显得十分紧张。这两人都微微弓着背,目光低垂,不敢直视前面的日本曹长,显然只是跟着来跑腿的。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门外三人身上散的、混合着皮革、尘土和一种淡淡的硝烟气息的味道,猛地灌了进来,让何大清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那日本宪兵曹长锐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钢针,先是钉在何大清那张写满惊惧和强作镇定的脸上,停顿了两秒,仿佛要刺穿他所有的伪装。然后,那目光又缓缓扫过何大清身后显得更加破败的小院,最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生硬地开口,用的是腔调古怪但尚能听懂的汉语:
“你,何大清?丰泽园的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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