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游辞,却立刻抬起头,露出一个热络的笑容:“哎哟!这不是游辞吗?好多年不见了哇,快过来坐,快坐!”
想起来了!是闻岸潮的爸爸,闻兆。
闻兆的话语大而响,尾音还带着几分酒气的浮躁。他站起身,微微左摇右摆,像个不倒翁似的稳住自己,手中的酒杯却险些洒了。
游辞连忙快步上前:“叔叔好,好久不见。”
听他身上叮当作响,原来脖子上挂着一条粗金项链,在灯光下泛着刺眼的光,右手食指更是戴着一颗硕大的钻戒,连一旁的水晶酒杯反射出的光都显逊色。
他热情地给游辞满上,许兰却淡淡道:“人家孩子不喝酒。”
这两人竟曾是夫妻。若不是坐在一张桌边,甚至很难将他们联想到一起:一方是古典端庄的幽兰,一方却是俗艳张扬的劣质金饰。
“那就少来点儿!”闻兆爽朗地拍了拍游辞的肩膀,力道不轻,接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笑得更热情,“果然是高材生,气质到底不一样。这孩子小时候我见过一两次,那时候就聪明懂事,一看就前途无量!”
游辞下意识地笑笑,在对方夸张的热情下感到尴尬。
他偷偷瞥一眼许兰,却发现她正端着茶杯,低头浅酌,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和游辞轻声细语道:“他本来在隔壁包间里谈生意,叫咱们碰上了,非过来喝几杯。”
闻兆只是哈哈大笑,语气亲热得让人无从拒绝:“游辞啊,别看你现在是老师教书育人,可总有一天要接触社会。这种场子,说实话,早晚得学会怎么混。”
许兰微微蹙眉,轻轻拍拍游辞的手背。
游辞猜这意思是:少听这劣等俗物放屁。
闻兆也看到了,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是打心眼里喜欢游辞,还不能多说两句?”
许兰淡淡笑笑,不理会他,而是问游辞:“你刚刚来的路上看见岸潮没有?说是接个电话,半天不回来。”
游辞立马说:“没有。我没看见。”
许兰没再多问,只是招呼游辞先吃菜,闻兆则坐到旁边,一边敬他酒,一边继续夸:“你们这一代年轻人真厉害,听说你研究金融?现在这行业好啊,叔叔以前可是靠这个起家的,虽然是房产那块,但也离不开这些个、呃,资本运作!”
游辞和他客气:“叔叔的经验我可学不来,您的成就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他推脱不过,最后还是喝了几口。手机这时候响了,竟是闻岸潮:
【给我拿瓶酒。】
【凭什……】
他又全部删掉。这个自然而然的要求,竟让他觉得闻岸潮或许很在乎他……因为没有那种生疏的客气,难道他们的距离比他以为的要近?游辞快被这个念头淹死了。
他匆匆借口去厕所,出门就找服务员要了瓶酒。
这次出去,是绕远路且猫着腰的。
就要见到他了。游辞脚下生风,几乎快要变成一只蝴蝶飞起来。
湖面漆黑如墨,倒映着周围稀疏点缀的灯光。岸边有几棵高大的水杉,地上铺着细沙与碎石,隐隐可见一条蜿蜒小道伸向湖心亭。
人呢?他打电话:“在哪?”
闻岸潮简短道:“我看见你了,往前走。”
看见我了?
游辞心跳如鼓,视线顺着小道延伸,终于在亭子外瞅到他。
闻岸潮靠在亭子的栏杆上,身形被一盏昏黄的灯笼拉长,投在湖面上。
游辞不由得放轻脚步,随手提了提手里的酒瓶。
闻岸潮对他笑。
这一瞬间,让游辞想起出门前,在家反复挑衣服的自己。
衣柜里属于秋天的衣服少得可怜。谁都知道,这只是个过渡季,是连接夏与冬的,孤独的桥梁。
所以衣柜里装得再多,也留不住它。塞满了,倒像是个笑话:竟对短暂的东西抱有如此高的期待。
色彩浓烈的落叶红漫天飞舞,铺满面前的大路。
游辞走向他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