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辞盯着玄关镜里自己绷直的肩线,看见继母抱着女儿从厨房转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
女人对着他笑,他也笑回去。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样的辛苦。
“爸,妈。”游辞把礼盒放在墙角,“我放这了啊。”
闻岸潮拎着白葡萄酒,也说:“叔叔阿姨过年好。”
“坐,你们坐!”游世杰说。
游辞于是坐下,闻岸潮的手指轻轻蹭过他后背,毛衣下浮起一片细密的疙瘩。
玻璃茶几摆着果盘,砂糖橘滚落出来。游世杰在给妹妹扎羊角辫,粉色头绳缠在指节粗大的手上,游辞没想到他能做得这么好。
继母从厨房端来一盘又一盘东西,游辞开始还客气,后来也累了。
闻岸潮倒是自在,每次都只是淡笑着说声“谢谢”。
游世杰终于把最后一根翘起的碎发别进发卡,抬头时对游辞一笑:“听你妈妈说保研了?”
游辞说:“嗯,已经毕业了。去年入职高校当了老师。”
游世杰一愣,很快就笑:“厉害。”
他抽了张湿巾擦手,对妹妹说,“跟你哥哥学,他回回都考第一。”
妹妹生疏地看一眼他,不说话,然后低头玩自己的辫子。
游辞说:“妈总是乱说,其实我很少考第一。”
游世杰说:“那你也学习好。小学五年级开家长会,所有大人都羡慕我。”
“过去多少年了。”游辞截住话头,笑一下。他发现心里是真的没什么感觉了。
妹妹举着兔子玩偶跑来跑去,发梢偶尔扫过他膝盖,带着儿童洗发水的蜜桃味。她没做错什么。
继母端来茶具,青瓷杯底磕出细响:“来,尝尝白茶,你爸特意托人从外地带的。”
她也没做错什么。
游辞说声“谢谢”,接来茶汤,心想,那就是爸爸了,是爸爸的错。
落地窗外炸开烟花,妹妹尖叫着扑向阳台,继母追过去,拖鞋啪嗒啪嗒地拍打着木地板。
游世杰看了她们一眼,忽然说:“你在哪个高校任职?”
游辞说了个名字。
游世杰边“噢”边点头,脸上是那种腼腆的笑,“你一直学习好,学习好,当老师是应该的,呵呵。”
游辞没说话。闻岸潮在桌下碰了碰他的膝盖。
游辞站了起来:“爸,妈。新年快乐。不耽误你们休息了。”
他们寒暄着,这次主要是闻岸潮说。游辞突然很累了,只想快速离开。门在身后关上,所有的声音都隔断,真是松了口气——但是,游世杰突然追出来,不断叫着“儿子”,游辞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最终等来一个鼓胀的红包,边缘沾着茶渍。
“压岁钱,”游世杰喘着气,努力地笑,“拿着。多大都是孩子。”
原来爸爸也是没有错的。
他们走在冬夜清冷的街上,游辞拍拍鼓鼓囊囊的口袋,对闻岸潮说:“哥,有钱了。想买点啥不?”
闻岸潮看一眼他,又看向天空。
“下雪了。”他手心朝上,看着他说。
雪粒扑在游辞滚烫的眼皮上,居民楼万家灯火,明明灭灭。
再睁开眼,他被闻岸潮从背后抱住。
游辞刚要说话,就听到哥哥说:“那时候,说你是高材生,对不起。”
游辞很快就说:“没关系。”
闻岸潮将他抱得更紧。
“我知道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