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四层楼的高度顶天不过十五米,但垂直面是近乎九十度的削直陡峭,上下皆难,所以连下方包围的人都没围满后面这大半圈,仅压在两侧防止田寇恩以悬索缒降,盖因这是无法飞渡的距离,除非生了翅膀才有可能办到。
他一点儿都不想死在这里。
这个异世界对癫狗大来说,是个充斥低能儿的游乐场,是犯罪者和反社会份子的乐园;这里的黑道比官府还弱,还没有成瘾性的兴奋剂,法律只是参考用,暴力能任意改变游戏规则,甚至连道德都可以当作杀人的武器……他是到了东洲,才信人死后真的会上天堂。
这里就是他的天堂。
若非梁盛时搞鬼,十天后就是龙跨海的死期,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他需要梁胜利他哥那天杀的灵光脑袋,让他活着逃出去。
“我要向你提出一个你绝对不会拒绝的提议。”
田寇恩……不,是癫狗大沉下脸,直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仿佛咀嚼着什么。
梁盛时本来想亏他“我在‘教父’里看过这一段耶”,不知怎的却浑身一颤,忽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心,牙关格格格地敲了两下才又咬住。
这不是他熟悉的癫狗大,但也不绝是田寇恩。
说不定这才是隐藏在浮夸小丑的面具之下,真正的癫狗大。
他铁了心不跟恐部分子谈判,狠笑道:“除了你死掉之外,一切我都——”
“……梁胜利。”
梁盛时瞪着他。
“什么意思?”
“你告诉我怎么离开,我就告诉你什么意思。”
男童安静了片刻,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到后来不得不压紧腹侧硬痂,免得伤口又迸裂开来。
癫狗大没说话甚至没有笑,只是安静看着他,直到他复归静默。
沉默的对峙仿佛过了很久,抑或仅只一瞬间;将梁盛时唤回神的,是少女不自觉出的轻声哼颤。
他明白蓁蓁差不多也到了极限,就算没有他扎的那一剑,光吊着本身就是种酷刑,肩臂胁腋的撕裂和酸痛感非但不会麻木,还会持续增幅,最后把人逼疯,宁可一死了之,也不愿再承受。
癫狗大擅于操弄人心,在那边的时候就是,要抛出一个必然会吸引他的题目,那绝对就是梁胜利——若靠近三角碎玉再加上死亡,是穿越到东胜洲的充要条件,那毫无疑问的,梁胜利也必然来到了这里。
相较于癫狗大他弟弟离碎玉更近,没有道理成为遗珠。
他从癫狗大喊他“梁胜利他哥”这个恶意满满的称呼起,就直觉有问题。
但假使真的掌握了他弟弟的行踪,癫狗大有多次机会可以向他揭露梁胜利的消息,如在程宅完全宰制他时——梁盛时甚至抱持期待——然而却付之阙如,直到此际。
梁盛时装着不在乎蓁蓁,不仅出言诋毁羞辱少女,为取信癫狗大,他甚至主动伤害她。
那居高临下的一刺若不是被癫狗大格开的话,有七成的几率会贯穿蓁蓁,尽管他已极力避开脏腑要害,这种程度的重创天元之气也可能救不回。
但他没有不冒险的选项。
即使以最粗暴的穷举法,都只能得出“何蓁蓁最后一定会死”的结论:让田寇恩挟持她下山她也一定会死,或生等同于她死去的后果,不如一开始就让少女死去——龙跨海就是这么想的,不过是做做样子,等个能卸责的机会杀人罢了。
天门最高领导尚且如此,蓁蓁注定有死无生。
对梁盛时来说,就算梁胜利来了,也须先救下少女才能去找他。这不是电车抉择,而是轻重缓急。
“我不知道你在鬼扯什么。”
梁盛时严守“不和恐怖份子谈判”的最高指导原则。
所谓指导原则,就是让你在软弱时得以依凭的东西。
“鱼休同逃出这里的法子,”癫狗大平静地看着他:
“把它找出来,我就告诉你‘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男童冷笑。
“你以为林北会通灵么?”
白衣青年眉目一动,露出熟悉的残忍笑容。
“你说谎的时候有个……那叫什么?对了,微表情。”用紫銮剑比了比自己的脸。
“在那边的时候就有,都死一遍了也没改。是说你他妈聪明得跟鬼一样耶,你是金田一吗?这个谜快把龙跨海逼到起肖,你就这么走上来,跟我乒乒乓乓瞎打一阵,然后就他妈破解了?你赶快去跟龙跨海讲一讲,搞不好他听完就自杀了耶,见笑死。”
“我说过了,我上来只为一件事,就是干掉你。帮你逃出这里违背我的目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癫狗大笑起来。
“没差,我只是要确定你知道。”白衣青年呲牙一笑,邪魅的阴柔俊脸夹在月华与烛照间,如有黑白二色,益诡怖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