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叫,与其说是叫名,不如说是叫命。
项林本还拉着管事的说好话,听得声音,吓得一个坐起,脚下一踢,头也撞到桌子顶,“哎呦”一声同“咣当”一声同时响起。
“咣当”的是席子尾巴那里放的一个铜壶给他一脚踢翻。
一股子尿骚味立刻漫了开来。
项元怒气更甚。
——尿壶都搬来了!
他左右一看,一旁那甘草小小短短一根,全然不趁手,也无其余棍棒,又急又气,叫道:“项林,给我滚出来!”
项林哪里肯动,缩在角落,挨着墙,拉着管事的挡着。
项元叫他不动,也等不及再叫,上前一步,拽开管事的,就将项林往外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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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林捉住桌子腿,只不肯放,口中直叫“爹”,又喊“我晓得错了!饶了我吧!!”
项元哪里肯同他废话,捉了人腿出来,也不用再找什么棍啊棒啊的,拿手朝儿子屁股上连着抡了几大巴掌。
这一连的巴掌挟带着他的怒火,虽收敛了些,却也用了七八成力。
巴掌还没下去的时候,项林“嗷”的一嗓子就又尖又利地哭了起来,但当那巴掌真正扇下去之后,哭声终于“实”了起来,几近惨叫哀嚎。
谢家当家的见势不妙,忙上前去拦,叫道:“兄弟!兄弟!你就这一根独苗,你还要不要儿子的,当真打坏打残了怎么是好??”
项元冷笑道:“打残打坏了老子养他!给我躺死在床上,好过惹出这样事情来——老子在外头整日拼死拼活给他挣吃挣喝,他来这手!这样儿子,不要也罢!”
“小儿皮了些,哪里就至于这样了!好好教就完事了,你小时候难道样样听话?”谢家当家的忙劝道,一面劝,一面朝一旁管事的使眼色。
那管事的也死命拉着项元的手,忙叫道:“项爷,你便是自己不要儿子,好歹想着夫人泉下有知……”
项林此时已经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听得管事的说“夫人”,嘴巴一张,哇哇大哭,不再喊爹,却喊起“娘”来。
又道:“你打死我得了!你挣吃挣喝是给我挣的吗??你根本就是给那个梁严挣的,人都说了,他是你外头生的野种,专门接回来分东西的!!”
项元决眦欲裂,喝道:“孽障,你再给我说一遍!”
项林反而豁出去了,打着哭嗝道:“说就说!我外公外婆舅舅先前都给我交代过,当年若不是我娘嫁妆,你生意哪里做得起来!眼下我娘、我娘……我娘走了,你要把外头生的野种改了姓分家产,你忘恩!姓项的,你个忘八!”
谢当家的恨不得立时退出去,更恨不得自己两只耳朵是聋的,一时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
项元已是挣开左右两边拉着自己的手,冲了上去,对着儿子一顿狠揍,边揍边叫道:“你哪里听来的瞎话!我叫你不学好!我叫你胡咧咧!我叫你闹出这样乱子!你个孽障,我生你是来讨债的吧!!”
一时屋子里哇哇哭声不绝,又有左右人上去劝说声。
屋外,梁严听得项林说自己是项元野种的时候,已是气得两眼直,欲要冲上去,冲了几步,却又停住,一时跌跌撞撞退了出来,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宋妙见他模样,又见里头一时消停不了,心中一叹,却把人拉到一旁,叫他一声,问道:“你几岁了?”
梁严过了几息,才回了半神,道:“月前满了八岁。”
宋妙便道:“昨日那韩公子,你记得么?一桌吃饭那一位。”
梁严木木然点头。
宋妙便道:“韩公子先前在我家帮着做桌子、椅子,手艺很扎实——他六岁时候就开始给老木匠做学徒了,后来靠着在乡野间给人做桌椅柜凳挣的钱吃饭,又得纸墨钱,而今在太学读书,学问很好,只靠朝廷补贴就能养活自己,还能有不少余钱,得官也不过这一二年的事情。”
“你今年八岁了,虽不好跟人比较,但有没有想过日后做什么?”
“士农工商,无论哪一项,只要勤力,都能自给自足——你是想读书、务农、经商,还是学艺?”
梁严整个人像活过来似的,仰着头道:“姐姐,我要投军!我打小就想投军!”
又握紧拳头道:“我要叫天底下贼匪都打不过我!我反要捉了他们立功得赏!”
宋妙没有评价梁严的“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