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南般若轻声告诉兄长,“除掉我们之后,蔺青阳会娶天佑帝的妹妹宣姮,然后,天佑帝宣赫便可以顺理成章把帝位禅让给他。”
南念一眸光微凝:“如此。”
宣氏一族已经三代没有出过身负帝火的天命人,这一代更是人丁凋零,只留下宣赫、宣姮兄妹二人。
天佑帝迟迟生不出子嗣,乱象四起,天子之位岌岌可危。
“宣姮可以生。”南般若道,“她生出的也是宣氏血脉,也有可能身负帝火,所以蔺青阳篡位并没有引发什么动荡。”
若要认真计较,蔺青阳上位之后,所有蠢蠢欲动的势力反倒安分蛰伏了,一派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新气象。
南念一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他能感受到般若的情绪糟糕得一塌糊涂,他抿紧唇角,足尖在檐间疾点,曳着一道金影,从那座巨鼓城楼上方掠过。
南般若不自觉垂头往下看。
今日桃花市,凤天鼓楼也悬满了桃花灯,盈盈的,一盏一盏晃动在墙壁下。
她眼前一黑,再度被旧事吞噬。
百年之后她仍然记得,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她搬了个小杌子,乖乖坐在院子里,等蔺青阳带消息回来。
他说她身体弱,要多晒太阳。
她把他当作唯一的浮木,每天老老实实听他的话,他让她晒太阳她就晒,他让她喊他夫君她就喊。
院门突然被踢飞,宣姮带人闯了进来。
“好哇,好一个金屋藏娇!”
“难怪总是不见人影,敢情是被狐媚子勾走了魂!”
“贱婢!你可知那是谁的男人!你好大的胆!”
南般若什么也不知道。
她一脸无辜的样子更是让宣姮怒火中烧。
宣姮恨恨盯着她:“大婚在即,既然他舍不得处理干净,那就由我这个嫡妻越俎代庖了!”
旁边一个太监掐着嗓子喊:“什么勾栏玩意儿也敢乱爬主子的床……”
南般若告诉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南般若,家父炎洲君,南戟河。”
片刻寂静之后,宣姮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狂笑,笑得像个疯子一样:“什么?!你居然是那个反贼的女儿!”
南般若不知道宣姮在笑什么,她正色告诉对方:“家父不是反贼,夫君说过,定会还我们清白。”
一听这话,宣姮和随从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古怪。
“主子,要不……”大太监狠狠比划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宣姮只盯着南般若。
她的眼神极其复杂,憎恶,鄙夷,讥诮,她的笑容甜腻得可以挤出毒汁:“不着急,先带她去见见亲人,再送他们一家团聚。”
宣姮挥挥手,南般若被绑出了院子。
这一行人押着她,穿过几条大街,来到凤天鼓楼下。
附近围满了百姓,指指点点,嗡嗡嘤嘤,拍手叫好。
“南般若,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许多年后,南般若仍然清晰地记得宣姮喷在她耳后的气息——香甜,滑腻,湿热。
她顺着宣姮的手指望去,看见那面凤纹巨鼓下方,厚重城砖外,悬了好长一列人头。
阿父、阿母、阿兄,还有很多熟悉的叔伯,他们被悬挂在凤天鼓楼的墙砖下。
整整齐齐。只有头。
这里是整个上京最热闹的地方。
百姓们都来看权贵掉脑袋。
“你管蔺青阳叫夫君?你该不会以为他真想娶你?”宣姮的声音微微颤抖,热息一下一下拂过南般若的耳朵,“别做梦了,他可是诛杀这群反贼的第一功臣啊!”
南般若不敢信。
他明明说过,他相信南家没有谋反,他说他定会帮她查明真相,他说他在想办法救她的父母。
她不敢相信有人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
宣姮讥笑:“他就是要让南戟河九泉之下不得安生,他就是要让那个老东西亲眼看着,自己尸骨未寒,女儿就躺在仇人的身下献媚承欢!南般若,你的父母亲人挂在城头,都在盯着你这条小母狗!”
南般若发不出反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