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仍在西南一带和土司周旋,朝中没有收到任何他要回京的消息。这种时候,李审言也不可能孤身回京,出现在这儿,只能是他独自溜回。
因此明知故问,“是国公爷让二爷来带我走吗?”
李审言瞬间察觉到她称呼的变换,薄唇微抿,“和老头子无关。”
他不想在这时候和清蕴争论,于是低看着她,“我半月前才知道我们离京后生的事,既然在京城不安全,就和我们一起去西南,我会找个地方安置好你。”
他比清蕴足足高了一头,身形又健硕,面对面站立时,简直把光线遮得严严实实。
眉梢间没有了以往的肆意风流,仅剩认真,还有时间紧迫的隐隐焦急。
如果在一月前,他突然这样出现在面前,清蕴也许真的会动摇。但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且走到新婚当夜,就不会再改变主意。
于是她道:“然后呢?”
李审言:“……什么?”
清蕴再次后退,以避开他过于炙热的视线,“我已得国公爷和大长公主允许,嫁入王家,如今和国公府再无关系。”
她顿了下,“其次,擅离军营是死罪。陛下本就对齐国公领兵不满,二爷自身尚且难保,又怎么护别人?”
李审言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你以为我为什么能站在这里?三千精骑此刻就驻在百里外的黑松岗。"
窗外传来更鼓声,远处宴席的喧嚣忽近忽远,像是飘在雾中的鬼火。清蕴瞥见妆镜中自己的脸,想起王宗赫站在梧桐树下说的话:“猗猗,我知你不信情爱,但请信我。”
第7o章克制了二十四年的闸门似乎轰然崩塌
清蕴的目光掠过李审言,耳畔更鼓声催得烛火都晃动起来。
她平静道:“你带着三千铁骑闯京畿,是预备让齐国公府背上谋逆罪名?”
李审言此番确是私自进京,但……
“王宗赫不可能一直护住你。”他猛地扣住妆台,紫檀木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你以为皇帝真会放过你们?他如今昏庸荒淫,连三道密旨,要父亲在三月内交出土司人头,分明是忌惮李家军功!王家为你得罪了他,更不可能被放过。”
清蕴不退反进,“所以二爷要我做红颜祸水?让史书记载你为夺嫂起兵,坐实陛下猜忌?”
不待李审言再做出反应,她别过头,“你走吧,我不会离开。”
李审言目色阴鸷,刚想抬手,清蕴似有预料般避开。
他压低声音,“我早已准备好替身,或一场大火烧了新房,只要今夜出城——”
“然后呢?”清蕴截断他的话,“逃进西南一带的深山老林?或者被现后,让你和国公爷以谋逆罪论处?让王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她突然笑,“你所谓的护我,就是用陆氏全族性命换你一时痛快?”
李审言:“你当王宗赫又是什么好东西,他不过……”
把王宗赫同样觊觎她多时的话吞入腹中,硬生生改口,“他不过是要借你向老头子和大长公主献好。”
说完,腰间短刀锵然出鞘,“跟我走,天亮前就能和我带来的人会合。”
李审言的武力、率性、肆意,清蕴早有领教,且他这样的性格,一旦生出念想,远比其他人更执着。眼见言语无法说动,她微不可闻叹一声,到底用了最不想用的方法。
取下金簪,将锋利的簪尾对准自己,她垂眸道:“如果你非要挟持我离开,那就只能血溅婚房,倒能全了我的名声。可如果我活着和你走,过段时间都察院弹劾王家和国公爷的奏章就能淹了太和殿。”
李审言握刀的手微微抖,定定看向清蕴,她依旧很美,今夜新嫁娘的妆扮,让她容光远胜往常。依旧聪慧冷静,甚至到冷静到无情。
刀面映出两人对峙交错的倒影。
外面突然炸开烟花,清蕴见他盯着自己不言不语,目中猩红更盛,不得不催促,“看在国公爷和世子的面上,我给二爷一刻钟时间,还请你早些离开。不然,我就只能唤人,到时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你无诏冒然离营进京。”
李审言不动。
清蕴默数时间。
半刻钟过去,清蕴簪上珍珠突然滚落,落到李审言靴边。
他像是被这声响惊醒,“你就这样信他,如果哪天他辜负了你。”
清蕴:“那也是我选错了路,怪不得其他人。”
李审言看她,像是要把她此刻的面容深深映在脑海中,而清蕴始终镇定地和他对视。
一刻钟快到,李审言终于动了,从来时的窗翻出,犹如敏捷的虎豹,悄无声息。
清蕴松开簪,宽大衣袖掩住微微颤的手臂,先去窗边唤醒了被打昏的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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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赫没有宴客太久,应尽的礼节过去,就脱身离开前院。
来往仆妇驻足向他行礼,目送家中向来沉稳有度的三郎快步朝新房去。连王宗赫自己也不曾意识到,步伐比平时快了许多。
推门而入时,他见满桌烛泪,半扇雕窗在风中吱呀摇晃,清蕴静静坐在床沿,对自己微微一笑。
曾经在梦境出现过无数次的画面就在眼前,让王宗赫顿在门边好一会儿。
白芷上前,默不作声地奉上合卺酒。
王宗赫回神,唇畔带上极其细微的弧度,接过托盘,对白芷道:“这里不用你了,先出去吧。”
白芷瞧一眼清蕴,得到点头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