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混乱不堪。
“来得真快。”陈安道皱了皱眉,复看向画先生,“司仙台已来人,先生要早做决断。”
画先生弯下了腰,慢慢地捡起地上他落下的两颗牙,半晌摇了摇头。
“我不做决断。我们家从留在京城那日开始,便已约好绝不做决断。”
陈安道心下一凌,衣袍翻飞,抽符起阵:“为什么要杀季左知和唐轩意?蕊合楼本已是众矢之的,为何还要堂而皇之以这种下策参与夺嫡?”
“那不是我们做的。”画先生说,“不管仙师你信不信。”
楼顶大洞里飘进纷扬飞雪,吹得楼内的香气成了股肃杀的冷风,那冷意如有实体,剜下人的血肉,滴下了血来。
滴答。
红雪从上方旋落,陈安道猛地抬起头。
他听见了鸟鸣。
但那里却空无一物,只有四具还在剑上飞舞的无头尸。
无形的死亡在刹那间索了那四人的命。
下一个就是他。
时间在此刻静止,陈安道感觉自己似是听见了雪花落地的声音。他当然没有这种好耳力,他一个灵脉不通,连修士都算不上的人,当直面这连身形都看不见的魔物之时,便不过蝼蚁。
飞雪与月华照亮了整个蕊合楼,黛蓝的天幕似缝补在楼顶的一寸锦缎。
云层涌动,疏星似不过咫尺。
陈安道闭上了眼。
紧接着他便陷入了一个怀抱之中,那怀抱发着烫,用了死劲儿去抱他,而后猛地带着他滚身出去,与一道扎在地上的飞羽擦身而过。
他睁开眼,先是看到一只巨鸟现形在楼间,仿佛要将整个楼屋都给撑破,画先生从二楼纵身跃下,跳到了鸟背上。
随后,他的视线便被轻落的白纱拢住。
不过一寸的距离,周遭都似已被那斗笠上垂落的白纱隔断。人声,打斗声,一切的纷扰在此刻远去。
陈安道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第124章遗稿
从何处开始为真,从何处开始为假?
昨夜大雪,浮图岭一代白霜遍野,冰霜挂枝,屋子里亮堂得晃眼,陈安道笔下略微一顿,那收尾的撇便显出了滞涩。
他撂了笔,起身去关窗。方至窗前,却看见了一只与雪色相融的白鸟飞来,稳稳地落在了他指间。
那是只机巧鸟,翅膀内侧有陈家的家纹和编序。陈安道轻点它的尖嘴,鸟肚子上便浮现出一个冒着黑气的反阵,那反阵赫然是当年在浮图岭上闹出了大事的天涯咒。
“查到了。”
天涯咒里传来了白晚岚的声音。
“蕊合楼每月的月初,便会进一批人来,走的正是季家的门路。你若这几日启程,约莫是能赶上的。”
陈安道闻言顿了顿,开口道:“季左知的案子可有眉目?”
“没有,什么都没有,分明有大型妖物撕咬的痕迹,可这么大的玩意儿怎么可能来无影去无踪,我是查不出,你自己来吧。”
他想了想,近来梁州的事处理得也差不多,确实该去一趟京城了。
陈安道点了那鸟,鸟肚子上的天涯咒立刻就散去了,只余一缕黑气缓缓升空,飘高了,也与寻常的雾气没什么两样,眨眼便消失不见。
“这些邪魔外道的东西,你捣鼓得倒是勤快。”
身后骤然传来了人声。陈安道叹了口气,转身道:“师父,劳烦您进来前先敲门。”
李正德从屏风后走出来,面容憔悴,两眼下挂着巨大的眼袋,脸色苍白,像个刚起尸的走肉,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跌坐在软垫上。
接着竖起两指,摆出了师父的架势啰嗦:“我刚才听你说要进京?你这一天天的没个安生,瞎忙乎啥呢,我可听说了,现在京中水浑得很,罪魁祸首就是你那钦天——”
“师父。”陈安道打断道,“您是不是又该闭关了。”
被这么一哽,李正德悻悻地躺在了地上,半晌才说了句:“是有点撑不住了。”
那只机巧鸟还在窗边伫立着,跟只真鸟一样四处啄了两下,只是窗框上除了积雪以外什么也没有。
雪光确实太亮了,陈安道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心想是不是该把窗给关了。
“你去京城干什么?”还在地上碾的李正德问,“就为了那作乱的妖吗?要真那么麻烦,我闭关前顺手帮你除了。”
陈安道摇头:“那妖只是个引子,我查到了些东西,刚好与此有关。”
李正德噌得坐起来:“什么东西?”
陈安道一开始没打算细说,可看李正德一幅“听不到故事不睡觉”的架势,还是开口道:“……我一直在想,季铁一个季家旁支的旁支,到底是从哪里知晓请神的阵法的?”
李正德闻言皱起了眉,随后认真道:“季铁是谁?”
陈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