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沈家女郎坐这个位置,比狗皇帝更好。
想罢,韩栖云率先起身,向沈知姁敬酒:“臣夜影司韩督公,感谢皇后娘娘这几月来的辛苦,特代夜影司上下敬皇后娘娘一杯。”
“督公言重。”沈知姁举起酒盏,露出一个落落大方又恰到好处的笑容,应下这杯敬酒的同时,也称赞了韩栖云与夜影司。
就像往年,尉鸣鹤在文英殿中做的事情。
韩栖云坐下后,不动声色扫了眼后面的人。
沈知全预备起身,却瞟到底下新贵有起身的打算,便暂时按下动作,转而看向韩栖云,眼神里难得没有往日看对方的警惕和戒备,反而带上了点儿欣赏——虽然这姓韩的对妹妹抱着不纯之心,可做事搭台的确是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地就给人捧起来了。
从前沈知全对沈知姁提拔韩栖云之事还有点儿不解,觉得既然沈家回来了、重新站稳了,就能重新成为妹妹的后盾,根本无须再用韩栖云。
但现在,沈知全明白沈知姁的用心了:要把持住手中权力,有时候不能只看明面上,还要看是否能在暗中按住朝堂上的波涛汹涌。
夜影司是尉鸣鹤给天子专权设立的一柄利刃。
韩栖云,是浑身煞气、负责挥刀的执刀人。
没有什么比一柄血气森森的刀刃配一位狠辣无情的执刀人更能镇住朝堂暗流。
而现在,这位执刀人只为他的妹妹挥刀。
瞧瞧现在文英殿内,向妹妹敬酒的人,要么是早就通过韩栖云与妹妹交好的新贵;要么是害怕夜影司与韩栖云的威势;要么是与定国公府交好或是有意讨好定国公府的朝臣。
这些人已经占去殿内六成的人数,剩下的人即便心中有所不满,在大流下也只能默不作声。
这场特殊的文英殿赐宴,算得上是走斝飞觥、宾主尽欢。
最后一位敬酒的人,是沈知全。
距离沈知全上一次参加天子赐宴,已经过去三年时间。
三年间的沉浮,让这位少年将军的眼中褪去了意气和骄气,多了些沧桑沉稳。
然而他看向自家妹妹的眼神并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满是疼爱,不过更添了几分自豪与担忧。
沈知姁明白兄长的担忧所在:今日赐宴看似一切顺利,但底下人心浮动,真正敬服她的人并不多。不过碍于天子的暴名,礼于国母的地位,惧于督公的阴狠,敬于沈家的地位,又认为皇后赐宴的情况仅今年一次,所以没有多言。
沈知姁并没有感到失望:这才是第一次赐宴,她的目的就是让宴席正常完成,后头过个三五年,大家习惯了就好了。
至于不习惯的,
还有恩科和夜影司在呢,换掉就行。
哦,还有尉鸣鹤,老让他在床上躺着的确不是事儿,就是尉鸣鹤不闹,几年后朝臣们也会有意见,说不定就有看不惯沈家的人,联名要去朝阳殿亲见陛下。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儿。
太医院可是有能让人精神错乱、暴躁易怒的迷药。
都是前面天子留下来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不过在这一朝,轮到天子自个儿用了。
想到这,沈知姁露出个轻松的笑,对自家兄长点点头,照例说了些场面话。
底下宫人送来收尾的甜汤,跳胡旋舞的舞娘速度变慢,奏乐声也步入尾声。
待宴上人物的动作大半停了后,沈知姁便宣布散宴,随后在群臣的行礼和恭送声中坐上步辇回朝阳殿。
凤辇离开后,众臣结束行礼,一边散场,一边与交好的同僚说起今日晚宴——不论他们对沈皇后代替皇帝赐宴一事怎么想,今年赐宴比起往年,歌舞更新鲜,御膳更热乎美味,细枝末节处问题更少,都是事实。
感叹完今年不同的参宴体验,朝臣们嚼着舌头,不约而同地提到今年宫中丰厚的赏赐。
他们将宴前的那点儿小风波忘却,念起沈皇后的好来。
“前年水患,去年地动的动静都不小,百姓们要休养生息,皇家在各地的庄子也要呢,没想到今年的赏赐反而更丰厚实在些。”
“啧,洛大人,你沉迷案牍公事,不知道情况。咱们听闻陛下原是要免去今年赏赐,还是沈皇后劝着,又自掏腰包,这才……”
“哎哟,林大人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年前,遭遇天灾之地被斥责所交的年贡不够……”
“何止啊!我夫人与殿中省的宋尚宫交好,在宫中待过许久、负责拟旨的楚中书也同我说,那些陛下……的相关传闻,都是真的!”
“哎呀呀,若是真的,这文英殿赐宴之事由沈皇后来做,算是情理之中……”
相似的对话在朝臣们的交谈中发生。
有的是夫人在宫中有熟识的女官,有的是和承恩公等见过养伤天子的重臣交好,有的是与曾在朝阳殿后头小院住过的楚中书相识,还有的消息门路从夜影司来。
于是,在这场天子缺席、国母做主的宫宴中,“尉鸣鹤性情扭曲、不时暴怒、已成暴君”的信息被更加落实,从流传颇广的传言变作事实。
就连自觉宴上丢脸、对沈皇后颇为忿忿的崔御史等人,都觉得天子没来,是件好事儿。
不然天子当场莫名发怒,他们哪儿还有心情和时间欣赏歌舞、享用美食?
好好的一场宫宴就没了。
朝臣们相视一笑,在宫门口散去,抱着过年的欢喜各自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