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在玩,玩得不亦乐乎……”
“死了多少人了……下一个……该、该我了吗?”
“我、我不怕!”
“这魔物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陈家!都是陈安道教出来的魔物!”
热血上头的慷慨激昂在这一幕幕极尽残忍血腥的画面里被冷却,一个个请仙人开始踌躇不前,不断回望自家的家主和陈安道。
交给陈家吧。
交给陈安道吧。
如若他们本没有退路,那或许他们还不至于这般胆怯。可那退路就在他们身后站着,只要把一切都交给他,都交给他,自己便不必面对这嗜血的魔物。
说到底,这本来就是陈家的错。如果不是陈安道当初从叶珉手下放走了杨心问,如果不是陈安道带着杨心问遇见了无首猴,如果不是——如果最初不是陈安道把杨心问一个快死的孤儿带上了山,他们怎么会落到今天这幅模样!
无论输赢,无论生死,这些本就该由陈安道去负起责任!
一道明火诀自人群里丢出,烧向了中心香坛的那注巨香。
红光亮起。
陈安道慢慢移开视线,与人群里那红瞳人仇恨的目光相撞,会意地点点头,口中念起请仙的令咒。
一道金光自那人身上打向了陈安道。
仿佛是冲锋的号角一般,人群里立马追出了无数道金光来,齐齐对准了陈安道。
“等等!”闻厉见状大吼,“我还没同意,你们谁敢——”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吓了一跳,头皮发麻地要叫出声。回头一看,却是闻贯河趴在地上,喉咙的伤口混进了泥,惨白的手抓着他的脚踝,若非世上的魔气都被杨心问吸纳,他还以为碰到诈尸了的。
为了闻家。
闻贯河发不出声音,只有那双眼睛能说话。
为了闻家。
“闻家主。”
那片金光之中,陈安道忽然叫住了他。
不是闻小家主,而是闻家主。
“我父亲去世时,我只有十五岁。”陈安道那漆如寒潭的眼沉静地望着他,“我毫无灵力,当时又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偌大个陈家若是在我手里断了传承,死后连祠堂都不配进,但我心中并无胆怯,你可知为何?”
闻厉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这个,可他心中最害怕的东西却然被这一语戳中,叫他不由自主地听了下去。
“因为我姓陈。”陈安道拄着乌木杖,在那片金光里朝他一步步走来,“哪怕庸才如我,我也是陈氏子弟,我将接过陈家,尽己所能地守住门楣,然后传到下一个人手上。”
“世家立于修士之巅。”陈安道朝他伸出手,“世家的尊荣无人可以玷污。”
“修士不行,凡民不行,哪怕是深渊也一样。”
闻厉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陈安道没有放过他,一字一句问:“你姓什么?”
我姓什么?
闻贯河呛出一口血,已是奄奄一息,却将他的脚踝握得更死了。
闻家或许就会断在我手里。
我是连祠堂都不能进的罪人。
可是——
“我姓闻。”闻厉骤然回握陈安道的手,“没有人可以踩在闻家头顶作威作福!”
闻贯河身上的金光立时投向了陈安道。
上官见微还想说什么,可事到如今他一人再反驳也没什么作用,只能点点头示意门下照做。
滔天的灵力灌注陈安道全身,他的经脉也剧烈疼痛了起来,可约莫是对这疼痛过于熟悉,他的脸上不见痛苦之色,反倒是隐约浮现出一丝笑容。
太浅,太淡,而且转瞬即逝。可捕捉到那笑容的上官见微却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盖上了面具,不知为何忽然有种失重感,仿佛盲人走在悬崖边,已然一只脚踏空,却还没看见底下的万丈深渊。
“不——”
光黯淡了下去。
万灵丝躁动,在众人眼前化茧。
陈安道伸手摸了摸那茧,随后朝着站在尸山血海里的杨心问走去。
杨心问抽出了腰间的废铁,背在身后,右腿向后勾着,足尖轻快地戳着地面,像只原地打转的小狗。
他发上沾到的血一滴滴落下来,溅在地上,开出朵朵血花。
不过几步路,他却等得好心急。
陈安道终于在他咫尺的距离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