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人来说,被蛇跟象救了这件事,实在称得上荒谬——在被迫趴在象背上,看了一圈都没寻到人,他不得不跟两条蛇面对面,心中有了这个极为荒唐的猜测。
不真实感依旧徘徊在心间,缪灵书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还在幻觉里,不顾手背的血污,他大力揉了揉眼睛。
只是,这一举动除了让眼珠血丝堆积得更多以外,什么都没改变。
直到没了裤子的膝盖被风吹得冷飕飕的,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的缪灵书,才艰难地接受了这恍若童话故事一般的现实。
而善解人意的小蛇在看到他不住地抖动着身体时,以为他还在恐惧自己。于是,镜流努力把自己盘成了一大团蚊香状的蛇圈,试图以缩小体积的办法让缪灵书少些恐惧。
对于伴侣的亲近,飔风欣然笑纳,小蛇把脑袋挂在他身上,顺带挪开了目光,略有些郁闷地从鼻尖喷出了一道气流。
鳞片一阵颤动,轻微的响声吸引了缪灵书的视线。
他吞咽着唾沫,干涩的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开,最后,他努力理了理衣襟,正视着两条蛇,将在大脑里构思重复了无数遍的话缓缓从喉间吐了出来。
“如果是你们救了我的话,请让我说声对不起,我很怕蛇,刚才……”
男人说了一堆话,但不想搭理人的镜流没有回应,只是挂在伴侣身上,斜倚着飔风的腹鳞,歪着脑袋,用澄澈的金瞳看着他。
缪灵书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真是写书写疯了。
“哪有那么聪明的蛇呢?又不是成精了!”喃喃说着这样的话,他叹了口气,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公象,静静休息。
不用再听人的唠叨,镜流开心地蹭了蹭飔风,在伴侣轻柔的拍抚下,小蛇方才消退的困意又一次涌了上来。
“咚”地一声,没留神的他从公象的脑袋上差点掉到地上,还是眼疾尾快的飔风及时把蛇捞了回来。
小蛇摆了摆乏力的尾巴,呢喃着轻声撒了个娇,呼唤了一声伴侣的名字,随后发出了一串不明的呓语。
就飔风对镜流的了解,他觉得这应该是小蛇在表白,反正听不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霸道的眼王蹭了蹭东倒西歪的小蛇,镜流下意识缓缓抻展着脑袋,像在巢穴中那样,倏地一下砸在了飔风背上,无法闭拢的两眼睁着,意识却已经彻底陷入了混沌中。
飔风的腹鳞摩挲着镜流的鳞甲,不算太强的摩擦力却能让他轻易地翻转着身体,直到把头侧到尾尖,他才停止了动作。
将粗壮的躯干以镜流的脑袋为界,一折为二,飔风轻柔地叼起小蛇,带着心爱的伴侣爬到了公象宽大的背上。
叼着四米五的小蛇,体长逾六米的成年眼王带来的压迫感,让本来已经放松了许多的缪灵书吓得恨不得立刻跳到地上。
但手脚发软的他,连撑着身体为两条蛇空出点距离都做不到。
何况因为他的一惊一乍,压根不想听见猴叫的公象,非常不满地给了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类一鼻子,打得缪灵书差点没扑到飔风身上。
缪灵书不敢动了,这个倒霉的作家苦着一张脸,战战兢兢地感受着爬到自己腿上的镜流冰冷的体温,看着虎视眈眈吐着信子威胁着自己不准乱动的飔风,冷汗浸透了衣衫。
接着,缪灵书那只麻木的左手捏着软绵绵的右手,死死按压着人中,强撑着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不懂蛇语的他,突然与心系伴侣的飔风脑回路同频了。
“我会做好蛇爬架的,但是你不能咬我!”
高傲的眼王不屑于回答,他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人类一眼,随后将脑袋蹭到了镜流身边。
不得不说,在秋日,人类恒定的体温对于他们这样的变温动物来说,实在是适合睡觉的不二场所。
用信子舔舐着小蛇光滑的鳞甲,得到了睡梦中的镜流嘤咛的撒娇,飔风爱怜把镜流酸软的尾巴裹到了自己身上,盘算着一会儿从楚涵那里敲诈些什么好吃的,犒劳一下小蛇。
自从跟研究员们混熟以后,就算铁面无私的两位教授的三令五申,但依旧阻挡不了年轻的助手与学生们偷偷摸摸投喂他们,时间一长,人与蛇之间早已养成了默契。
两条蛇实在心有灵犀,在飔风翻着虚空菜谱准备点单时,镜流也梦到了美味的白灼牛蛙,张着嘴,往前一扑,几滴涎水从吻部边缘滴到了缪灵书敷着草药的膝盖上。
以为自己要被咬死的作家,惊慌失措地抱紧了自己,他真的要哭出来了。
但好在,折磨终于要结束了,看到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人类时,缪灵书发出了求救的呜咽声。
目的地到了……
*
象背上的人类,引起了正在采访村口老人们的记者注意。
一边帮着记者翻译方言的孙斌,在看到这头经常来村子偷牛奶的野象时,就忍不住吸了口气。
当他看到象背上纠缠在一起,趴在人身上的两条极为眼熟的蛇时,新任支书额角的青筋猛地一跳。
把记者丢给了一旁的同僚,自己冲了上去,“老四!快去叫胡医生跟小李医生,这有人受伤了!”
钱四“诶”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在楚涵和几个热心大婶的帮助下,孙斌成功把缪灵书,和他身上的两条蛇抱了下来,扶到树边新修的椅子上坐下。
因为心急,孙斌的动作有些粗暴,小蛇被他的动作惊醒,飔风不满地啃了他的手一口,引起了在场村民的惊呼。
他们都知道这条蛇的攻击性有多强,当初五个偷猎者全军覆没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就连一向亲近两条蛇的楚涵都慌了神。
“03,啊不对,疾风!松口!!!”
楚涵的声音略显尖锐,镜流迷迷糊糊地用尾巴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把头搭在了她伸到飔风身上,准备拿捏这条蛇要害的手上,蹭了又蹭。
温暖的人类体温让小蛇舒服地“嘶”出了声,听到镜流的声音,飔风终于松了口,扭过头,吐着信子舔舐着伴侣的面鳞,村民们赶紧上前把支书拉了回去。
看着村民们眼底掀起的恐惧与厌恶,一向怕蛇的孙斌忍着心底的慌乱,举着手为飔风澄清。
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柳老师她们的努力白费,不能让人跟野生动物之间的关系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