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不透她的目的,只能朝夺嫡之争的方向想。
若王文是大皇女的人,做这一切都情有可原。
可隐隐的,邹以汀直觉有地方不对。
这几日,王文似乎在故意回避他。
邹以汀握着缰绳的手一僵。
是因为那日他的血腥气吗……
邹以汀觉得胸口更加烦闷拥堵了。
临近京城,下船后的这趟路程很顺利,期间王文在周姐等人的马车上,也未曾露面。
本就应当如此。
邹以汀也沉默着,只是自己都没察觉到,一路上他周身的气压有些低。
有一回,他差飞鹰将汤婆子送去,对方收了。
只是收了,什么话也没有。
邹以汀听着飞鹰的话,只觉有什么东西扯着他,在胸口慢慢地下沉,下沉。
与他相反,越靠近京城,河东军的士兵们情绪就越高涨。
俗话说得好,三月三冷得把眼翻。气温骤降的日子,河东军终于抵达京城城外。
按规矩,邹以汀应携众副将率先走正午门,穿过中央大街前往皇宫面圣,薛副将则负责从东边的文定门将王文送至皇城司,其余人等,有序进城。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邹以汀环视一周,未看见王文。
他准备询问时,那头薛副将骑马而来:“吁……将军,卑职这便带着王小姐走了。”
邹以汀转过头。
不远处,那女子一身镶金赤袍。
她今日未着披风,也未盘发,只用朱红的丝绦将头发高高束起,仿若在这阴冷的天气里投下一束骄阳,灼得人热辣滚烫。
邹以汀眼睫一颤。
心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若她真与落雁案无关,他们也没有理由再见面了,这许是他与她最后一面。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捏着缰绳的手愈发紧了,紧到指尖泛白。
女子骑马而来,临到薛副将身边时攥紧缰绳:“吁……”
那马儿抬起前蹄,原地转了一圈。
风大,她赤红的丝绦飘若红霞,那张华贵雍容的面庞仿佛染上了晨曦的金光,褪去病容,只剩年少轻狂,意气风发:“邹将军,我自知我是无罪的,若有缘,我们京城再见。”
邹以汀只冰冷地“嗯”了一声。
薛副将:“走吧。”
“驾!”
马蹄溅得落花香,她红衣怒马,与天边的晨曦交相辉映,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远去。
那一抹绮罗越来越小,消失在视线中。
正午门大开时,天边的乌云缓缓聚集,仿佛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网,蒙住了唯一的光源。
邹以汀不再看乾玟的方向:“出发。”
自进入正午门,邹以汀便不由唇角紧绷,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两旁的百姓们,投来一道道如炬的目光,窃窃私语的声音如苍蝇嗡嗡作响。尤其是一些女子,一见到他,就退避三舍,还做出明显的嫌恶表情。
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如同海啸,一浪一浪,冰冷的、咸涩的海水汹涌冲刷着他,叫他无法呼吸。
更多的人,她们没有议论,只是在沉默中整理、更新对他的偏见。
京城就像一座庞然怪物,一口将他吞食入腹。
而他每往皇宫走一步,都像是在它的胃里做毫无意义的挣扎。
百姓们都知道,他此次回来,即将脱离罪臣之子的身份,回归白身。
但那千万束的眼神中,没有恭贺,只有忿忿、鄙视、戏谑,更多的,是鲜明的憎恶。
好像他就算是将所有失地收回来,也弥补不了什么。
邹以汀不由自嘲地笑了。
在外头这么多年,尤其是这几日,在那人一视同仁的视线下,他几乎要忘了他在这京城里是如何度日如年的。
抵达皇城脚下时,已黑云压城,随时都会下雨。
金銮殿上,邹以汀的银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