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泰兰纪元年月日地点:青岚城停机场
元素飞艇的蒸汽阀门出最后一声嘶鸣,铜质排气口喷出的白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天龙号庞大的金属骨架在青岚城破旧的停机场投下锯齿状的阴影,液压装置运作时出的咔嗒声惊起了附近废墟中的乌鸦。
那些黑羽畜生扑棱棱地飞向铅灰色的天空,洒下几片羽毛落在围观人群的肩头。
华逸站在舱门后的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透过门缝能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却没有一丝交谈声传来。
他无意识地搓着双手,指腹摩擦时出沙沙的声响。
红色长衫的领口被汗水浸湿了一圈,贴在锁骨上像块冰冷的铁皮。
身后的燕白石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将风切剑鞘在舱壁上轻轻一磕,金属碰撞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对接完成。"机械师的声音从通话管里传来,带着金属共振的嗡鸣。
齿轮咬合的咔咔声由远及近,舷梯缓缓伸展时铰链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华逸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能闻到外面飘进来的气味——焦土混合着霉变的木头,还有人群散出的那种长期营养不良的酸涩体味。
舱门液压装置启动的瞬间,华逸的身体猛地一颤。
阳光如潮水般涌入,刺痛了他适应黑暗的瞳孔。
他眯起眼睛,看到外面的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拨开般让出一条通道。
那些青岚人的面孔在逆光中模糊成灰白的剪影,唯有无数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黑夜里的狼群。
华逸的靴底刚触到舷梯就打了个滑。
金属台阶上结着层薄霜,在正午阳光下泛着病态的青光。
他不得不抓住扶手,铁锈的颗粒感透过手套扎进皮肤。
每下一步,舷梯就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在替他呻吟。
走到第三级时,他瞥见人群中有个孩子——约莫六七岁,左眼蒙着渗血的布条,右手紧攥着半块霉的面包。
停机场的地面铺着碎裂的砖石,华逸的靴跟碾过时,几片陶土碎成齑粉。
这个声音在寂静中如同惊雷,前排几个妇女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更远处,半截炸毁的钟楼斜插在地面上,锈蚀的铜钟表面布满弹孔,像张千疮百孔的脸。
华逸站在人群围成的圆圈中央,只感觉自己双膝软,像是踩在棉花上。
风掠过废墟的呜咽声中,他听见自己牙齿相撞的咯咯声。
几次张开嘴,干裂的嘴唇撕开细小伤口,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却挤不出半个字。
人群起了阵骚动。
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龙血木拐杖缓步而来,杖底敲击地面时出笃笃的闷响。
老人披着件用各种布片缝成的长袍,银白的胡须垂到胸口,皮肤上的老年斑像是落在羊皮纸上的墨点。
他在华逸面前停下时,华逸闻到了药草与腐朽血肉混合的气味。
龙血木拐杖缓缓举起,华逸闭上眼睛。
他想起朴海泰死前扭曲的笑容,想起黑石联盟士兵焚烧粮仓时的狂笑,想起自己剑下那些亡魂最后的诅咒。
杖头带起的风声掠过耳际,却在即将触到额头时陡然收势。
枯树皮般的手掌抚上华逸的脸颊,温度竟比他的皮肤还要暖和。
"回来就好,"老人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陶器,每个字都带着经年累月的疲惫与宽恕,"我青岚的孩子。"
这句话像柄钝刀劈开华逸的胸膛。
他看见老人浑浊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倒影——那个满脸尘土的少年,马尾末梢的火焰色丝不知何时已褪成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