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钟鼓刚过,静和宫的铜盆里已浮起热气。
琉璃瓦上凝着夜露,宫女们提着宫灯在廊下穿梭,昏黄的光晕将晨雾染成琥珀色。
“殿下今日要去上书房了,可不能再赖床。”赵嬷嬷往他嘴里塞了块蜜饯,手上麻利地梳着双丫髻。
铜镜里的小人儿困得东倒西歪,间缀着的银铃铛随着动作轻响,活像只蔫头耷脑的奶猫。
邵庭迷迷糊糊地想,这简直比现代早自习还折磨人。
他瞥见窗外候着的月白身影——周璟安天不亮就来了,此刻正捧着书卷在廊下踱步。
“公主殿下,该戴这对珍珠耳坠了。”赵嬷嬷将温润的珠串悬在他耳垂旁,
“今日去尚书房,可不能再揪周公子的辫子了,太傅最重礼数,若是见了”
邵庭不耐烦的“哼”了下,点点头,他敲了敲黄花梨案几,用这种方式喊着周璟安。
“殿下!”周璟安听见响动转身,眼睛倏地亮起来。
他今日特意换了簇新的雨过天青色襕衫,髻束得纹丝不乱,连腰间玉佩的穗子都理得整整齐齐。
邵庭懒洋洋地指了指桌上的玫瑰酥,又点了点自己粉嫩的唇瓣。
周璟安立刻会意,放下书卷后先用素帕净了手,这才小心翼翼地托着点心送到他嘴边。
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邵庭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把剩下的半块直接塞回对方手里。
静和宫正殿内,汐贵妃正在紫檀圆桌前亲自布菜。
她今日特意梳了个简单的随云髻,间只簪一支玉兰花银钗,月白色的宫装衬得她愈清丽脱俗。
见周璟安局促地站在门边,她温柔地招手:“璟安快来,今日小厨房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蟹黄汤包,这些都是你娘写信告诉我的。”
周璟安耳尖顿时泛起红晕,规规矩矩地行完礼才挨着桌边坐下。
他先给邵庭布了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又为汐贵妃舀了勺炖得浓稠的燕窝粥。
那副正经模样,惹得邵庭直想拽他腰间的玉带——明明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偏要在自己面前装成小大人。
汐贵妃攥着邵庭的袖角反复叮嘱,从太傅授课时的坐姿到研墨需用温水,絮絮叨叨的模样跟每一个普通母亲一样。
她忽而又转向周璟安,将个绣着兰草的锦袋塞进少年手中:“这是防风寒的姜糖,庭儿若在课堂上犯困,你便悄悄塞一块给他。”
周璟安恭敬的接过放好:“是,娘娘,臣一定会督促好公主殿下学习。”
汐贵妃此时与寻常百姓家送儿女启蒙的母亲别无二致——纵是深宫贵妃,一旦扯上“上学”二字,也会变得啰嗦,说来说去都是“听先生话”“莫与同窗争执”的细碎叮嘱。
三人正其乐融融的吃饭时,忽然听见宫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喝声:“太子殿下驾到——”
晨雾中,一列杏黄色的仪仗缓缓行来。
十二岁的太子邵峥头戴玉冠,身着绣金蟒袍,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羊脂玉佩随着步伐出清脆的碰撞声。
“汐贵妃安好。”太子对着汐贵妃草草拱手,不等回应便直起身子。
“三妹妹今日进学,母后嘱咐孤特来相送。”太子笑得礼貌,目光却犀利的越过邵庭落在周璟安身上。
“这位就是周将军家的次子?”那拖长的尾音里带着明显的轻蔑,仿佛在掂量某种不够分量的物件。
“臣参见太子殿下。”周璟安规矩的行礼。
太子未回复,却忽然好奇的伸手取下周璟安的剑柄:“听闻周家枪法号称百兵之王,怎么周公子使的却是这等孩童玩具?”他手腕一翻,木剑在空中划出个危险的弧度,险些碰到邵庭的髻。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汐贵妃手中的银筷在瓷碗边缘磕出一声轻响。
“回殿下,臣资历尚浅。”周璟安垂着眼睫,声音却稳如静水,“家父说,伴读当以文为重,武艺只需略通即可。”
“好个以文为重。”太子突然抚掌大笑,转身凑近邵庭,“三妹妹,你这伴读可比孤那些只会舞刀弄枪的蠢货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