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
夜色朦胧,万籁俱静。
温知宜耷拉着一张死鱼脸,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头,望了眼窗外明亮皎洁的月亮,怨气横生。
谁家好人半夜起来做早课啊!
她是被修安拽起来的。
虽然昨儿个晚上,已得了法堂的话,说她既已大好,便要从今日起,恢复往日功课,但那时,她以为的功课,就是天亮后,在佛前念念经诵诵佛,没想到会起这么早的啊!
再想想日后,每天都得这个点儿起。
很好,逃出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了呢。
尽管再不情愿,温知宜还是被修安,拽着拉去了法堂。
法堂里稀稀拉拉跪着十四五人,这些人都是犯了事,或被夫家休弃后,让娘家送来静心庵的,年纪小的二十四五,年纪大的五十出头,灰色僧服穿在身上,衬得人死气沉沉。
温知宜去到人群后面,跪坐下来,拉长着一张脸,活像菩萨欠了她百八十万。
好不容易一个半时辰的早课结束,教授女四书的师叔,又慢悠悠地进来了。
“妇德,贞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为妇之道,在女己见,幽闲贞静,柔顺温恭”
温知宜木着脸,双眼放空。
“阴阳殊性,男女异形,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闺壶之行,宜静而庄,柔而直,专心内政,不与外事”
温知宜:“”
温知宜她狠狠翻了个白眼。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教授女四书的师叔点了起来。
“修善,你给我站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
师叔一巴掌拍响书案,气势凌人,“你一个犯错的人,竟还敢对先人不满,你是比得过写《女戒》的班大家,还是比得过写《女论语》的宋大家?”
接着,她把目光对准所有人,“你,冲撞继母;你,不睦妯娌;你,不容妾室,还有你们你们这些人,皆因无德无行,被逐来静心庵,竟还不知收敛,磨炼品行,简直是朽木不可雕!”
这样的训斥,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
其他人早就麻木,空洞地跪在原地,不言不语。
温知宜站起来,轻轻吐出口气,似笑非笑道:“师叔教训的是,要我说,幸好这庵里的菩萨,他不是女身呢,要不然,怕是要无颜苟活于世了吧。”
“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对?”温知宜挑眉,“抛头露面,坐没坐相,站没站样,不事父母,不事姑舅,卑弱?恭顺?曲从?统统没有,这岂不就是师叔口中所说的无德无行的女子?”
教女四书的师叔,气得一个倒仰,“这是菩萨!”
温知宜轻呵一声,直视高台上的地藏王菩萨像,语气轻缓而又郑重,“既是菩萨,自该远离红尘。”
“你,你放肆!”教女四书的师叔捂着胸口,暴喝一声,“给我出去站着!”
站就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