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病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丝缝隙。
轻微的锁芯转动声——
江淮一愣,往后看了一眼。
段映舟脸色变得冷漠些许,开口沉沉道:“叔叔,您怎么在这儿?”
病房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另一半被风吹得上下翻飞,窗外的阳光大片大片投进来。
段立明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的绸缎小褂,看人的时候眉目温和,瞧起来很是斯文。
“淮淮,去哪儿了?”他先是笑着同江淮问好,再抬眼看段映舟,笑意淡了些,“我来看看淮淮,他受伤你怎么没同我说,还是我上医院来瞧朋友才发现。”
“段叔叔。”江淮唤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下去透透气,抱歉……我不知道叔叔您会来……”
说话间,段立明抬手摸摸江淮那留了瘢痕的额头,眼中的怜惜几乎遮掩不住,“怎么伤成这样?”
其实,也没伤得很严重。江淮心里纳闷,怎么段家人都这样大惊小怪的,他不过是被砸破头而已,住院一周了段映舟都不许他出院。
“……说来好笑,”江淮稍微往旁边走了半步,离开了对方的手掌,小声解释道:“我是被我爸爸整理的资料砸破脑袋……想来是因为我许久不去看他俩,他俩在生我的气。”
他说话时声音很轻,尾音带点不易察觉的语气词,段映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见他从段立明手心避开,眸中的情绪轻微波动。
段立明听完惊讶地拿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会呢,你爸爸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温柔的人,他不会生你的气。”
江淮不禁回忆道:“是吗?我印象里的父母确实都……”
段立明突然打断道:“我是说你爸爸。”
“嗯?”江淮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点点头,“叔叔和我父母接触得多,应当比我记性好。”
“你爸爸从小到大都是那副温吞的模样,以前念书的时候他常常要替我签到,被老师发现也只是老实承认,而且不会对我有怨言……后来他结婚,也常常邀我一同游玩,连老婆都顾不上,哈哈。”段立明说起过去,手揽过江淮的肩膀让他坐下,好像要说更多,眉眼间都是怀念的神色,“过去你爸爸每天上学都要来我家等我一起,就算迟到也坚持要等,甚至刚和温雅谈恋爱的时候,也时常顾及我……”
“他创立公司,便邀请我加入,可惜你妈妈不愿意……”他露出惋惜的神情。
江淮被他几乎是抱在怀里,不适地挪了挪,转眼看到那怜惜的神情中含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该换药了。”段映舟伸手将还在发愣的江淮一把拽了起来,语气平静地同段立明道:“叔叔,我带江董去换药。”
段立明沉默地与段映舟对视,良久,他轻微颔首,“去吧。”
被一路生拉硬拽到楼梯间,段映舟猛地将江淮往防火门上一推,语气按捺不住的愤怒,“你为什么不推开他?”
防火门被撞出巨大声响,江淮碰到腰伤,疼得蹙紧眉头,好半晌才缓过来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离他远点了吧,为什么每次他跟你接触你都不避开?”段映舟眼中怒意重重,语气却放轻了一些,像是克制住了。
江淮疼得心烦意乱,原本的不适更是明显,他甩开段映舟扶在他肩膀上的手,冷声道:“他是长辈,我怎么避开?!他又没有像你一样冲上来强迫我,我找什么理由避开!我欠他的人情你来替我还吗?”
“你的脑子里除了你的破公司你的破人情还有别的东西吗?”段映舟冷笑,“被人上了不会还安慰自己这是老天让你还人情吧?”
“……”江淮胸脯起伏不定,久久地看了段映舟一眼,他低下头去,将人推开转身就走。
“那人情是你欠的吗?什么都要你还,江家是只有你一个人吗?!你那两个弟弟是什么废物……”段映舟气还没消,跟着他走了两步,不停地说,说到一半被折回来的江淮猛地扑倒在地,那人举着拳头狠狠给了他高耸的鼻梁子一拳,打得段映舟脸上瞬间溅开了血花。
江淮骑在他身上,冷冷地扇了他一巴掌,扇得一手鲜红,低声警告道:“段映舟,不许说我弟弟。”
段映舟被他打得笑出来,抬手擦了一下疯狂涌出的鼻血,没擦掉,他索性拿衣袖捂住,然后望着面色平静的江淮从胸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行。”他答应道,紧接着执起江淮打人的手,拿自己另一边干净的衣袖替他擦了擦手心里的血。
江淮被他动作惊了一瞬,感觉后背都冒起刺棱来,他微微松下肩膀,有些无力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着对方将自己擦拭干净后的手指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江淮心情十分复杂地阖了阖眼,复又睁开,从段映舟身上爬起来,想说什么,见段映舟也跟着爬起来,脸上泛起青紫,还有擦不干净的血迹,却对自己笑了一下,拉拉自己的手,小声道:“对不起,我乱讲话惹你生气,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让他碰你了好不好?我会忍不住的。”
“……”江淮抬了下眼皮,又垂下眼。
“这么明显你也感觉得到,对不对?”段映舟理直气壮地说道。
江淮默默点了一下头。
段映舟支棱起来,“那你平时必须要跟他接触的话就喊上我,或者,直接说清楚吧。”
江淮抽回自己的手不让他拉,平静道:“我有自己的安排,而且我和你之间本来就没关系,更不会发生关系,你对我江家怎么看我不关心,但是不许在我弟弟头上做文章,也不许让我弟弟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疑似也不行。”
“……好吧。”段映舟看起来很不情愿,焉头耷脑地又擦了擦自己的鼻血,只是鼻血流得汹涌,很快连他的前襟和手掌都打湿了。
江淮打了人心里生出愧疚,从一旁的护士站借来纸巾,替他处理了一下鼻血,见他跃跃欲试的神色,抬手摁住了段映舟脑袋,低声警告道:“我现在真的很不高兴,你老老实实弄完然后滚蛋,不然我把你鼻梁打成吐鲁番盆地。”
段映舟轻吸一口气,夸张地做出惊恐的表情问道:“嘶,那你负责吗?”
江淮气不过两指合拢扯他的脸,“我负责送你滚蛋。”
“哈哈,那也行。”
“……”行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