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疾驰而过,两旁的灌木丛被气流拉扯着往一处倾斜,潄潄而下的高崖水狠狠坠入湖泊,清沥的声响穿插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
灯光下温暖的手指划过脸颊,江淮瞪着圆圆的大眼睛趴在窗户前去看刚刚划过去的那列火车。
耳边是母亲轻细温柔的声音,“淮淮,天凉,别把脸贴在玻璃上。”
江淮回头去看她,又瞧见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父亲。
“妈妈,我在哪儿?”他这样轻声问着。
大概是被父亲听见,江淮见他突然起身走过来,戴着的黑框眼镜还反着屋里的暖色灯光,衬得他十分温柔。
“我家淮淮怎么看火车都看呆了,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呀?”他一把抱起江淮,伸手刮了刮江淮的鼻梁,满眼笑意地哄声道。
江淮眼睛眨也不眨,将脸贴在父亲肩上,很小声地问道:“爸爸,今年是什么时候?”
“咦,温雅,这孩子今晚真是过糊涂了,昨天还吵着说今天六一非要出来玩……”
“淮淮,怎么了?”母亲的声音又响起,语气里满是关切。
“哪一年的六一?”江淮趴在父亲怀里,抬头看着母亲。
窗外又是一辆飞驰而过的火车。
“1998年。”
梦境昏昏沉沉。
江淮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床单触感不是他熟悉的天丝棉,而且粘腻的被单粘黏在皮肤上,他不由蹙起眉头,刚坐起半个身子,腰椎一阵刺麻的酸痛,他后背猛地抽搐着倒了下去——于是腰狠狠地又扭了一下。
痛得他泪湿眼眶,忍不住吟出半声。
他分明记得昨晚在宴会应酬来着,喝了两杯香槟酒而已……他甚至还吃了两块栗子蛋糕垫肚子!
为什么后来发生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这黏糊糊的床单和很不舒服的身体……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窗帘有些厚重,只透了些许微光,江淮在床头摸索着找到手机,看了眼时间,11:45。
大约是见他没去上班,一大早助理就发来消息询问事项,见他没回也不顾,只一味地发文件。
江淮日常工作忙,仅一个上午就堆了十几项需要反馈的文件。看到助理的消息他头更疼了,实在没心情回复。
摒除工作消息,剩下的就只有樱樱了。
江淮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腰疼腿麻,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受了近三十年来从没受过的重创。
他麻木不仁地打开网恋女友发来的消息。
[樱樱:今天一上午都没给我发消息,很忙吗?]
他突然有些委屈,敲了两下回复。
:(
[樱樱:怎么不开心?你弟弟又欺负你啦?]
[没有,现在有些忙了,回聊。]
回完消息,江淮垂下脑袋,缓了会儿,忍着痛从床上爬起身。
洗澡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应该是洗过澡的……他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又洗了一遍,换了身不知道哪个贴心人特地留下的衣服——那衣服就放在床边,折叠整齐,而且裤子十分宽松。
江淮忍住额头青筋,冷着脸拿起手机出了酒店——这酒店甚至还是他昨天参加宴会那家。
他没查监控,也没问是谁昨天把他带走的,能参加宴会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谁都不是傻子。
下午一点,江池给他发消息,问他某个合同的事,他刚从家里开车来医院,看到消息便将车停在公交站旁不远处的停车道跟江池打电话。
合同的事说的差不多,江池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江淮抿了抿唇,想想还是咳了两声,哑着嗓子道:“着凉了。”
——前方‘鹤溪市第一人民医院到站了’。
公交播报声清晰地透过手机传到江池耳边。
江淮适时解释道:“我来医院看看,咳嗽影响工作。”
江池沉默了两秒,语调放得高了些,“大哥,你都这个岁数了,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我哪个岁数了?
江淮心里有苦说不出,应付地嗯了两声,总算把祖宗电话挂了。
腰疼得厉害,江淮扶着腰去挂的号,挂完号准备坐电梯,一股人流突然涌过来,为了腰着想,江淮只好让在一边等,等着等着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他猛地抬头看过去,穿着一身青春洋溢运动服的段映舟正朝他挥手,手没挥两下,人已到面前。
运动服是纯白的,衬得段映舟年轻又俊朗,一双直勾勾盯着人瞧的丹凤眼微微抬起眼尾,盯得人心发慌。
江淮:“……”
“hi,江董,好巧啊,你也来看病啊。”段映舟笑眼同他问好。
江淮沉默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幽幽地问道:“你不会上医院也不带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