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萧一瞥了眼微微落后低着头走路的沈质,心底百般纠结,隐隐几分忿恨,人生无常,无常人生,当你怨怼人生被捣乱时,又怎能对别人做出相同的事?
「你想我怎么负责?」萧一轻声地问。
沈质惊讶地擡起头,瞪大眼看着萧一微微转身的脸侧,正要开口问他什么时,冷不防一个小小的身影飞扑过来。
「珩珩?你怎么跑到外面?」萧一诧异半晌,但立即面带怒意盯着眼前两颊冻到通红的男孩。
「爸比、爸比床上有、有蜘蛛……」萧珩看见萧一恍若看见救世主,眼眶一红委委屈屈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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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一背脊一阵发寒看着被沈质打死的蜘蛛尸体不敢靠近,他本以为这蜘蛛仅仅一般尺寸,不过是萧珩夸大其辞,但想不到这家伙竟然比他巴掌还大,猛然一看毛骨悚然,何况最怕虫子的小孩。
「珩珩,就算你怕蜘蛛你也不能跑到屋子外面,要是被坏人抓走怎么办,你可以去爸比房间睡啊。」萧一不舍地摸了摸两手交握马克杯啜饮热牛奶的萧珩,但语气依然严厉,非常不高兴小孩草率的行为。
「蜘蛛神出鬼没,爬在我身上,我脸上,好可怕,但我怕牠跑到爸比房间,所以不敢进去……」萧珩哭的鼻子都红了,粉噗噗的脸旦上尽是恐惧。
萧珩才九岁,就算平时一副成熟的小大人模样,可他毕竟只是个小孩,一个人看家,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面对一室黑暗。
萧一本来就有愧于被逼长大的萧珩,一听这暖心的童语立刻不气了,想到他分明被蜘蛛吓坏还挂念自己,一个人蹲在公寓外度过漫漫长夜,就为了等他这个不负责的爸爸。
啊,负责,负责……
萧一蓦地脸色一黯,蹭了蹭萧珩的头,「来,这是沈哥哥,还不快谢谢人家帮你打死蜘蛛。」
萧珩点点头,放下牛奶后站了起来,对着沈质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谢谢沈哥哥。」
「小珩不客气,以后如果家里有蜘蛛或是其他虫子,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沈哥哥,我一定来帮你。」沈质蹲下脚揉了揉小孩一头膨松的细发,看着他与萧一几乎同出一辙的五官,心里就柔软的不像话。
「好。」萧珩看着人高马大的沈质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就好像看到锄强扶弱的超人一样,憧憬的马上来个大拥抱,钻进他怀里说他怎么这么强。
安抚儿子睡着后,萧一缓缓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地上,由下至上对视沈质的眼睛,目带锐意的看着这个活冤家,「你想我怎么负责?」
沈质没看过萧一这么认真的模样,虽然给人压迫感很大,丝毫没有温度,但偏眼眸如水,盼盼流转,叫人浑然不觉再度沦陷。
于是他鼓起勇气,「我喜欢你。」说完后目光未曾挪开,只是谨慎着呼吸,忍住被小鹿撞个发疼带来的痛楚。
萧一目不转睛盯着沈质,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没什么反应,反而久久不语。
「沈质你年纪小,才弄清性向几天而已,一时激情随便喜欢上一个人我能理解,但我年纪跟你差很多,离过婚,有个小孩,已经没有空间再挤下另一个人,更没有余裕去经营关系,这样的我,承不起你的喜欢,也不值得的。」
萧一受过伤,吃过苦,一生浮沉,已然懂得以退为进,很多时候早已习惯把自己搁在角落,毕竟没有期待、没有伤害。
「一一,我承认我年纪小,但我不是三岁小孩,不代表我不懂什么叫喜欢,你嘴里说理解我,但却指责我一时激情,你难道不知道这样说话很伤人吗?」沈质从沙发上滑下跪在地上,主动握住萧一发凉的手,语里透着刚强,手劲却异常温柔,试着搓软他身上骄傲的刺。
「既然你说你没有空间,没有余裕,那你来我这好不好,你什么都不需要顾忌,我可以照顾你。」
「玩什么家家酒,你懂什么叫照顾……」
「听我说完!」沈质手上的力量兀然加重,细邃的眼底浮起一层怒色,「什么叫不值得,在我心中你什么都值得,我才不会接受你先入为主的歪理!还有你离过婚、有小孩那又怎样,喜欢一个人,就是不管那人怎样就是喜欢,而且我是认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沈质双眼舍不得眨的牢牢凝视萧一,迫切的想进去他的心灵深处,看那里头是否和他的字里行间的闪躲一样铁石心肠,即此他语带哽咽,「一一,难道你觉得我没资格喜欢你,还是你认为我不够真心?」
萧一诧了诧,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噎住了,他薄弱的意志被眼前青年赤诚的眼神疯狂敲打,闭塞的心门早在两人朝夕相处里敞开,只是自尊和道德不断催眠自己而已。
喜欢,本质纯粹。
像是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的长相,喜欢他的个性,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的陪伴,就算般般样样都带上目地,但不能否认,这都是喜欢。
想到这层萧一霎时有些慌张地撇头,却被沈质掰过脸,目光灼灼揪着人。
「一一你不要逃避,先不要急着拒绝我,跟着你的心走,他比你想的更诚实。」
萧一眉毛紧紧拧着,被沈质赤裸裸的目光纠个浑身难受,嘴唇微嚅仍然说不出半个字,因为就算是习惯黑暗的人,也同样渴望微光。
沈质知道这漂亮哥哥正卸下盔甲,露出之下柔软的地方,于是越靠越近,直到两人额头互抵,近的不能再近,小心翼翼微微噘起唇轻啄了他嘴一下,虽然明显感到对方僵了僵,但可喜的是,他没有躲开。
「讨厌吗?」沈质谨小慎微的问。
萧一脑中空白,他忘了闪开占人便宜的沈质,也忘了自己该反抗,只觉得点水似的暖意虽说稍纵即逝,但背后已一片鸡皮疙瘩,真真实实提醒着人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眼前这小变态竟亲了自己。
不由自主深深凝望沈质,发现他总是澄澈的细眼此时幽沉的吓人,暗潮汹涌犹如深渊,一旦卷入能生还吗,还能有多少勇气能够消磨,萧一不知道。
沈质察觉到萧一防备已然松懈,紧追不舍再次啄了他一口,战战兢兢又再问一次,「一一告诉我,你讨厌吗?」
听见沈质说的话,萧一慢慢回神,这才发现眼前的青年靠得太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明灭之间恍间恍惚惚,脑中荡起一阵晕眩,怔怔摇了摇头,蓦地想到什么一巴掌呼了过去,「谁准许你亲我的?」
沈质傻了傻,双眼眨巴眨巴充满委屈,像只挨揍的小土狗,「一一……」
萧一嗤地一声哼了哼,动作迟疑也缓慢地靠在对方胸口,在习惯暖意后才哝着声开口,「先从抱抱开始吧,别动手动脚,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沈质见此欣喜若狂,紧紧环抱住萧一,拽着口是心非的漂亮哥哥细细顺过他的背脊,他记得这人说过寂寞,说怕冷,深深吸了两口气候讷讷的便说,「一一,就从抱抱开始试试吧,你冷的话我会暖着你,寂寞的话我就是归属,你再不需要一个人死撑。」
沈质直直凝望眼前美丽又骄傲的萧一,仿佛他就是故事里那朵玫瑰,而自己就是为他抵挡风雨的玻璃罩,甘心一辈子保护他。
「我哪有死撑,你乱讲。」萧一咬住心底涌起的一股酸软,却不自禁偎得更紧。
沈质笑笑,「好,你没有,只是我长得比较高,天塌下来我先顶着而已。」
萧一心底震荡,鼻间发涩,眼底灼烫,原来口口声声说的习惯寂寞都是自我安慰,尽是一戳就破的气球,纵然心底遍布疮痍,可他仍向往人的温度,期待一个被理解的怀抱。
被卷入深渊又怎样,至少深渊里很温暖,而且,里面有人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