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从玄铁囚牢的缝隙处透进来,在周世安身上染上一层昏黄。
凌乱丝间他透出的目光时而清明时而涣散,脖颈处暗红的针孔像毒虫般蛰伏在皮肤下。
林知夏盘坐在地上,望着眼前这个被记忆撕裂的年轻人。
他被姚府囚禁十二年,他的少年时期被药物、针法和反复灌输的虚假经历强行覆盖。
当他逐渐恢复真实记忆时,会陷入认知撕裂——既记得幼时与江成玩耍的真实片段,又无法摆脱“陈安”这一被强加的矿工遗孤身份。
这会让他难以相信身边的人,而江成不一样。
他在意识模糊时都会向江成出求救的信号,就知他有多信任江成。
“这是江成让我带给你的。”
林知夏从袖中滑出一串晶莹糖葫芦,琥珀色的糖衣在阴影里泛着微光。
当那抹殷红映入周世安瞳孔的刹那,锁链碰撞声突然刺破寂静——他佝偻的脊背剧烈颤抖起来,一段残缺的记忆如雪崩般强行涌上心头。
十二岁的少年被彪形大汉扛在肩上,用手里攥着的糖葫芦签子,尖锐竹刺扎进绑匪的脖颈。
血飙了出来,他看到了被血浸染的紫色锦服,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是姚家人毁了他的生活!
周世安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草席:“我第一次见到姚老爷时,老鼠正在啃食我脚踝的烂疮。”
他喉结滚动着,那些被刻意模糊的岁月在药香与银针中逐渐清晰:
他在铁笼子里过了一段永无止境的黑暗生活,久到他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光亮了。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地窖的门开了。
姚老爷一脸喜色地冲进臭哄哄的地窖,却在看到他头上的癞疮时,扇了他一个耳光,骂了句下贱东西。
紧接着,他被姚府的下人粗鲁地拖到外面。
长年未见光,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他听到姚老爷和姚夫人正在因他而争吵,似是因为银钱,期间他们提到过恩公的嘱托。
那之后,长脸刺青人每日寅时准时出现,汤药在粗陶碗里泛起诡异泡沫;
偏院梧桐叶落了五回,直到他被送进军营。
他在军营中遇到了黄叔,以为自己能得到救赎,之后便有了这场刺杀。
这些跟林知夏预想的差不多,不过,姚家对幕后之人的称呼倒是让人意外。
恩公——这定不是一般的情谊,总会向亲友提及一二。
林知夏这般想着,决定回去就给江宁知府去信,让那边的人打听一下。
她看向周世安:“绑架和之前的事,你想起来了吗?”
周世安摇头,他脑中只有一些残缺的画面,但他看向周将军的眼神里已多了一丝温情。
血缘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会互相吸引。
他转回目光,面上闪过一丝挣扎。
即使没有恢复记忆,从已知的情况来判断,他不可能是矿工遗孤。
“我知道黄大海要去哪?我看到他准备的路引了。”
林知夏眸光微亮:“他去哪!”
“咸州路引上的名字是尹冬竹,写着去探亲的,我在回京途中偷翻过他的包袱。”
进京这段时间的记忆,周世安记得很清楚。
咸州,竟又是咸州,林知夏轻抿嘴唇。
周世安停顿半晌,又道:“另外,我到周府后,管家曾找过我,他说黄河帮的据点就在江宁城郊的望郎峰,他说如果我能逃过一劫,就去那里和大家汇合。”
黄大海从没有跟周世安说过这些。
周世安也是这几天才想明白,黄大海根本没想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