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清蕴轻声,“只是有点难治,几个大夫还在想办法。”
李审言没吭声,继续躺在那儿,心想陆清蕴骗自己的可能性是几成。
他不怕死,但如果是为了救王宗赫而死……说出去总有些怪怪的。
“那你之前……哭什么?”
清蕴:“……我没哭。”
李审言喔了声,却不知清蕴并未说谎,是他自己意识模糊间听到药童哭泣,认成了女声,以为是清蕴伏在他床边嘤嘤流泪。
在榻上人胡思乱想之际,清蕴主动开口了,“李审言。”
李审言立刻看过去。
“为什么一定要帮我救三哥?”
以李审言的性子,她一直认为,他会巴不得三哥去送死。所以在亲眼看到他以身涉险,才会受到极大震动。
说完,清蕴补充,“不如实答,我就当你闲着没事做,不记你这份恩情了。”
李审言微微瞪大眼,里面冒着火,似乎在说“这么没良心的话你也能说出来?”
这眼神太生动,让清蕴微微笑起来,“所以,可以告诉我吗?”
李审言避开她灼灼的视线,喉结在肿胀的颈项间艰难滚动。
暮色漫过他的眉骨,把他眼底那簇火映得忽明忽暗,“他救过你。”
“什么?”
“当初那年杨煦逼婚……你为自保不得不嫁他。如今我替他挣回这条命……就算两清。”
山风忽地穿窗而过,卷起清蕴垂落的丝。她扶在窗棂的手指微微蜷紧。
这几日的辗转反侧,午夜梦回的焦灼,此刻都化作心中的茫然——原来这场生死豪赌,不过是要帮忙斩断他心中束缚在她身上的枷锁。
他的初衷,原来仅仅是此。
即便这初衷可能仅仅占了原因的一半,其中饱含的情意,也已经滚烫到令她无所适从。
本就在一直强行禁锢自己的栅栏,顷刻间似乎摇摇欲坠。
李审言一直用余光注意她的反应,一时竟觉察不了她此刻想法。
许久,终于再次听到她的声音,“那便成了我欠你的,你有什么要求吗?”
李审言眼神登时亮起,“如果我好了……嫁给我!”
“不行。”
李审言:“……”
明知他想要的就是这个,那还说什么?
清蕴却仍然静看着他。
电光石火间,李审言忽然意识到什么,再度开口,“等我痊愈,同他和离?”
一盏茶、也许是两盏茶的时间,李审言听到了一声“好”。
这个字轻得像落进盆里的灰,却在李审言胸腔炸开惊雷。
铜壶咣当砸在青砖上,水流蜿蜒着漫过他的指尖——原来生死边缘搏来的承诺,比想象中更教人惊喜。
他盯着地上晃动的光影,那些在溃烂伤口里酵的执念,那些在生死间隙翻涌的妄念,此刻都化作喉间急于大喊出声的喜悦。
“等你黑斑褪尽。”清蕴道,“等你能策马绕山,等三哥能亲笔写放妻书——”
最后一缕天光坠入她鬓间簪,李审言望着那个渐远的背影,突然闷笑出声。
笑着笑着咳出满掌血沫,却在腥甜里尝到近三十年未曾有过的痛快。
第1o8章仅是抱一抱,应该不过分吧?
李审言因清蕴的话精神大振,但病情并没有随之减轻,反而越凶险。
起初是皮下黑斑蔓延,和溃烂的肿胀处融成一块,宛如缠绕的藤蔓,让他时常在昏沉中抽搐。
后来清醒的时候减少,偶尔醒来,也是蜷缩成块,十指深深抠进床缝,宛如被割喉的人大口大口喘着气。这种时候,大夫就会迅上前,用按摩拍打的方法助他呼吸。
一切种种,清蕴都只能隔着窗户或门看。
最常看到的是药童端着铜盆疾走,盆中浸泡的纱布呈现出诡异的蓝绿色。给他新换上白绸中衣,不到半刻钟就会洇出黄褐色的汗渍。
时间久了,肿胀处的皮肤竟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薄得像糊窗的油纸,底下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看起来十分可怖。
病情汹汹,但真正亲眼看见,才知道它的可怕。
如果李审言知道经历的是这些,他会后悔吗?
在试了几种药方都不起作用的情况下,现李审言身体还扛得住,大夫们商议一番,最终决定用银针封住他心脉要穴,再上猛药。
这法子先问过了清蕴,再请教古将军,两人都表示同意后,再趁李审言清醒的小片刻请示。都应允了,大夫才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