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是随李秉真面圣,视线往后,却没看见其他身影。
转瞬间,清蕴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位三哥脸上出现惊愕的神情。
没来得及说其他,她点头示意后慢慢往回走,到帐内才知道李秉真没有回,暂时待在了太医那儿。
径直走到铜盆前,清蕴仔细洗手,不知不觉洗了有近一刻钟,直到白芷担忧地叫她,“夫人。”
手都搓红了,手背还有一处搓破了皮。
白芷不知主子在陛下那儿经历了什么,总之不是好事,情绪明显有些失常。
取来干巾,无声地帮她拭干,白芷低声建议,“如果有难事,夫人不妨和世子说说。”
这几个月来,她看得出主子和世子相处得不错,在世子面前越来越自在。有时候,感觉比在王家还要轻松。
清蕴垂眸,没回她。
和李秉真说自然会有用,冲动些,甚至可以去告诉大长公主。可从建帝的态度来看,他对国公府有忌惮,但杀心更重。本来就有窥伺帝帐一事,再闹出其他事端,反而容易使国公府陷入困境。
“眼下齐国公府烈火烹油,可今日之后又会如何,谁能知晓?”这是建帝原话,他根本不在意她会去“告状”。
在建帝看来,无论她怎么挣扎,最终都会成为他的掌中之物,所以刚才即便服了药再冲动,也仅仅是拿着她的手把玩片刻,就放她离开了。
“我累了,先歇会儿。”清蕴吩咐,“世子回了就叫醒我。”
说完没多久,就陷入睡梦之中。
但这觉注定睡得不安稳,大概是因建帝那句试探的话,她梦见了好些年前的事。
……
她确实不是陆清蕴,真正的王贞外孙女,已经在来京途中,不幸因山崩跌下悬崖,当场身亡了。
但她又是“清蕴”,只同音不同字,本姓林,名清韵。
她的父亲为山长,掌管博文书院,母亲亦出生书香世家,在当地小有名望。
他们居住的县城临海,时常会有倭寇侵袭的烦扰,但一直以来有官兵镇压,还算太平。
在她八岁那年,倭寇不知为何越猖狂,甚至有北边的跶虏南下,联合他们一同骚扰建朝百姓,本县兵力根本无法抵挡,其他地方又迟迟不来支援,让城内很快乱了套。
大户人家纷纷迁走,书院渐渐没了学生,父亲却无论如何不肯离开故乡,最终和母亲一起死在倭寇手下,而她因藏身地窖,得以生还。
母亲临终前,让她去投奔身在宛平的姨母,却不知这千里之遥,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姑娘,如何要跋山涉水抵达京城附近。
路途当然艰难,因生得漂亮,几次险些被拐卖迷晕,而后慢慢学会了遮掩容貌,也懂得了如何看人脸色,怎样才能对自己有利。
途径一处村庄时,她一眼就看出了陈管家谈吐不同,定出自大户人家,且他心地仁厚,武艺也不错,能够以一挡五。听他说,他们正是要往京城去。
陈管家谈吐好、武艺精,却缺了田间农户的经验,不知吃错什么东西,一行三人开始上吐下泻,被赤脚大夫诊断为疫病,村庄的人立马要赶他们离开。
清蕴悄然跟随,在他们还没到下个城镇时现身,拿出管用的土方,仅在一夜之间就大大缓解了他们症状。
陈管家感激不尽,询问她来历,她说自己和仆役失散,正要去宛平寻找父母。陈管家当即提出同行邀请,她顺势应了下来。
真正的陆清蕴很柔弱,且颇为胆小。大概是在陆家很少收到善意,清蕴仅仅是多夸她几句,就立刻被引为知己,所有心事尽数吐露,连家事也毫不设防地告诉了她。
陆、王两家的事,清蕴几乎立刻就知道了七八。
途径山崖时,前路被倒下的树木拦住了,她下马车和陈管家、陈危一同清理,陆清蕴则留在马车内。
谁能料到,就那时候山崩突然来临,马车不幸被砸中,陆清蕴直接和马车一起跌落山崖,陈管家情急之下救人,也被砸中脑袋,昏迷不醒。
历经六七个时辰,她和陈危才绕到崖底,幸运地找到了陆清蕴,但不幸的是,她已经没了声息。
面对眼前的一死一伤,清蕴脑海中,自然而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
“夫人?”熟悉的温润男声把清蕴从梦中唤醒,李秉真的眉眼近在咫尺,“梦魇了吗?见你满头是汗。”
不止汗水淋淋,眉头皱得也极深,李秉真见状,直接叫醒了她。
“……是做了个噩梦。”借他的手喝了口水,清蕴问,“怎么回得这么晚?”
“陛下见我身体不适,没有留我太久,传太医为我看诊。”李秉真解释,“云太医给我施了针灸,又让我静坐半小时才能走。”
清蕴坐起身,仍没有从梦中完全回神。
她很久没做过这种梦了,也很久没再想起这些事。
最初刚到王家时,确实忍不住思索,也许王尚书和秦夫人下一刻就会现她的身份,轻者扫地出门,重者让她一同去陪陆清蕴。
那时候她总睡不好,无眠到天亮,但白日面对王家人,依然会表现得毫无异样。
其实她内心清楚,过去八年王家都没现,旁人就更不可能现其中蹊跷。建帝也查不出真相,只能全凭猜测。
世上唯一知道她身份的,是陈危,也只有陈危。
他绝不会背叛她。
第28章陈危于她
夜色深沉,陈危绕过巡逻侍卫,悄无声息地来到齐国公府幄帐附近,白芷正在不时张望,看见他的身影忙小幅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