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互夸的当口,仆婢们忙完已自觉退出内寝。四方桌旁摆了各式点心饭菜,分量轻,种类多。
问过她的喜好,李秉真为她取了碗清水面,自己则熟练地端起旁侧黑乎乎的汤药,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世子身体不适?”
“是日常温养身体的药,我暂时无事。”李秉真解释,“今日特殊,我提前服了一丸药,这几天都会和常人无异。不过之后会虚弱一阵子,到时候你不要被吓着才好。”
他没有传闻中那么羸弱,可也确实难以支撑大婚当日的强度,就特意到太医那儿取了这丸药,除去两个护卫谁都不知。国公府的人见了,还当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身体也随之大好,大长公主更是满意这门亲事。
清蕴嗯了声,“只要世子不突然咳血,想来我应该不至于受惊吓。”
这平静又略带促狭的语气,立刻让李秉真想起自己为推拒婚事而想出的“妙招”。
当时不觉有异,这会儿被提起来难免不好意思,颇为无奈,“那日……确实鲁莽了些,请陆姑娘别再拿此事笑话我了。”
他仍唤陆姑娘,许是角色尚未转换,也可能是认为她需要时间接受。
二人对视,忽而齐齐笑起来。
这时候,那矜持有礼到客气的氛围总算缓和许多,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不像开始那样拘谨了。
简单用过饭食,二人没有唤仆妇进门,而是继续在位上坐些,仿佛在各自思索。随后李秉真忽然想起一事,起身从八宝格中取出一沓纸和两串钥匙。
“这是一些银票、地契和箱笼的钥匙。”
“……嗯?”
“我俸禄微薄,这些银票是往日长辈所赐财物和名下店铺经营所得,共同积攒而成。庄子、房屋的地契亦是家中所赠,箱中放的是自幼时起得的一些珠宝字画古玩。”李秉真说,“这些对我来说都没什么用处,往日都是放在库房做摆设,如今全交给陆姑娘,任凭你取用和处置。”
夫妻之间财物共用很正常,可这仅仅是他们成婚的第一晚,清蕴一时没说话。
见清蕴迟迟不收,李秉真知她有顾虑,正色道:“陆姑娘。”
“我因多病,常在家中休养,所见女子无非祖母、母亲、长姐和幼妹,甚少与他人相处,不懂一般女子所思所想,便想先把这些钱财交给你,有什么喜欢的,你可以自行采买。相较其他郎君,也许不解风情。但……”
他放缓语,“我的心意只真不假,既然那日应下你的话语,对你许诺,如今又结为夫妻,我自会尽好做丈夫的责任。只是毕竟毫无经验,其中不当之处,还望你不吝指教,我定及时修正。”
说罢,目光静然地望着清蕴,没有丝毫闪躲,也许是想让她借此看清自己心意。
这样一位郎君在你面前剖析心迹,郑重地许下诺言,坦荡荡的赤子之心。如果说毫不动容,定是假的。
清蕴沉默片刻,终于轻轻出声,“世子如何,我亦如何。”
只八个字,就让李秉真流露笑意,“好,我能否唤你夫人?”
清蕴点头,“我私下唤你少思,在外仍唤世子,如何?”
李秉真当然不会反对。
彼此换了称谓,距离好像又近了些。相较那些自幼定下婚约,青梅竹马的夫妇,他们算得上陌生,性情、起居、喜好都需互相了解磨合。但比起那些长辈拍板,或家族联姻而成的夫妇,又称得上亲近。至少目前看来,彼此都有一份真心和坦诚。
眼看时辰不早,清蕴起身先去了浴房。
本来就提前沐浴过,这会儿稍微擦洗一遍即可。她动作不紧不慢,眼睛看着热汤从指间滴落,想的是彭掌柜和秦夫人告诉她的消息,世子恐于子嗣艰难。
这艰难是指难以留下子嗣,还是无法……
“夫人。”李秉真的声音在外响起,隔着一道门有金玉之感,清蕴停下动作。
“你忘带沐巾,我放在门外绣墩上,推门便可取用。”
许是刚才想着其他事,清蕴现自己当真粗心了回,应他一声,不再耽搁,很快结束了擦洗。
因即将就寝,她没有再穿外袍,仅着里衣就走了出来,柔软的丝绸与肌肤相贴,勾勒出窈窕身躯。
雪肌腻理,软玉温香,凡是正常男子,见了都会忍不住浮想联翩,但李秉真视线始终君子地停在她双肩之上,“屋内虽置了薰笼,仍有些寒,先上榻罢。”
清蕴依言过去,才现他在榻前小几上摆好了水、书和一枚九连环,简直把她当小孩儿般照顾。
对着书和九连环思索片刻,清蕴竟也当真拿起了后者。
李秉真出来时,她正在和第六环博弈,认真凝眉的模样很有些可爱。他无声在旁看了好一会儿,见她陷入困境,终于抬手把九连环接来,摆弄几下解开,笑道:“看来夫人不精通此道。”
“确实很少玩。”清蕴如实回答。
幼时的事情她已经很少想起了,但到王家以后的都很清晰,八年来接触的都是字画文章女工之流,因为这些更有价值。
“其实很简单。”李秉真坐上榻,低声传授她解九连环的秘诀,夫妻二人通力合作,果然十分轻松。
随着最后一环被解开,清蕴不由轻笑了下,抬时恰巧对上李秉真目光,静谧而温和。
两人对视了会儿。
“安歇罢。”他道。
“好。”
第12章“茶凉了,给母亲换一杯。”
新婚当夜,夫妻二人仅仅是大被同眠,除去这个,就没有更亲密的动作了。
李秉真不曾解释,清蕴也没有问。
独自睡了十多年,枕畔突然多出一人,清蕴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事实却是,听着那道平和的呼吸声,她不到一刻就有了困意,不知不觉合上眼,陷入沉沉梦乡。